“不過,”尤蘭達語氣略微停頓,“我确實有件事想要你幫忙,你大概什麼時候有時間?”
“今天沒什麼事,怎麼了?”傑森回答。
“我能去你長大的地方看一看嗎?不是韋恩莊園,而是你出生的地方,犯罪巷。我想要了解你的過去,我想知道過去是如何塑造你的,我想知道那些經曆、那些困難,還有那些坎坷,我想知道過去坎坷的你。我也想和未來的你一起,你願意給我這個機會嗎?”尤蘭達輕柔的聲音像突然盛開無數野花的草坪,傑森幾乎要在她的聲音裡聽到野花綻放時細微的“噼啪”聲,像江邊的一場小雨。
“就像你要娶我一樣。”傑森以微不可查的聲音嘟囔了一句,随後提高聲音說,“如果你不嫌棄滿街跑的老鼠、到處是的小偷和乞丐,還有遍地的垃圾,那麼犯罪巷時刻歡迎你。我什麼時候去接你?”
尤蘭達愉悅地彎起眼睛:“為什麼不能是現在呢?”
傑森從殘破的巷口前移開視線:“我們可以随時回去。”
“不,我想進去看看,我有這個陪你一起走進去的榮耀嗎?”尤蘭達挽住他的胳膊,搭在他手臂上的那隻手像重力,壓下飄忽不定、四散、懸浮的所有想法。
“我的榮幸,女士。”傑森帶着她往巷内走去。
破損淺灰的磚石路面的縫隙中長滿青苔,潮濕滑膩的青苔散發着陰沉的墨綠,像黴斑遍布書頁,向外彌散黴菌、腐爛物、泥土的味道。暗紅色磚石砌成的牆壁被塗鴉遮蔽後又被肥大的爬山虎葉片掩蓋,撩起植物後,刺鼻濃烈的排洩物和排遺物氣味直逼而來。狹窄的過道擁塞,将口鼻間的氣體壓縮,肺葉似乎都無法完全舒張,像幹癟的葉子一樣,蜷縮在肋骨間。面目布滿污垢的乞丐蹲坐在牆角,敏銳的目光從半眯着的眼睛中、層疊堆積如樹皮的眼皮下、混濁泛黃的眼球中射出,注視着來往的人群。面色通紅的醉漢和神情恍惚的吸毒者蹒跚着曲折前行,偶爾撞到牆壁上,昏沉地順着牆壁坐下,開始睡覺。小偷神色如常地從她們身邊走過,靈巧地取走錢包和值錢的小飾品。妓女依牆站立,豔紅明亮或帶着閃粉的唇吞吐着煙霧,對路過的人招手。
“這裡一直是這樣嗎?”尤蘭達抿唇,側頭向身旁的傑森确認,“你從小就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嗎?”
“向來如此,”傑森無所謂地聳肩,“這裡早就爛透了。”
尤蘭達擡起手,輕輕捧起他的臉,她的香水味讓混合的惡心氣味略微散去。她向前走了一步,在擁擠的巷子裡,她們的軀體幾乎貼在一起,能夠感受到彼此的心跳,但此刻也與相擁無異了,她們能感受到彼此溫熱濕潤的呼吸,交織纏繞在身體之間。傑森聞到尤蘭達身上玫瑰花和白麝香的氣味,和第一次相見時一樣,尤蘭達的呼吸萦繞在鼻尖前,尤蘭達的手溫暖地捧着他的臉頰:“你很厲害,能夠度過那些痛苦的事情,不被它們所影響,而是如此堅韌,如此勇敢,我為你感到驕傲,非常驕傲,你也值得為自己感到驕傲。我們會遇到很多的痛苦和磨難,但是等到走過去後再回頭,仔細想想,其實那些也是傳奇。”
傑森不自然地側過臉去,咳嗽了幾聲:“你總是把尋常的事情說得那麼值得驕傲,那沒什麼,這裡的所有都是這樣。”
“當然不是了,”尤蘭達溫柔地笑起來,橄榄綠的淺色眼睛在昏暗的巷子中反射着碎光,“不要因為習慣了痛苦,就覺得痛苦不是痛苦了。更何況,這麼多的犯罪巷孩子,隻有一個最獨特的、最棒的傑森·彼得·陶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