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之行已經記不清,這是他二十五年人生中第幾次術後蘇醒,但這回的打開方式似乎不太對勁。
病房上空不知名的音樂聲、緊随其後的童聲播報、整整敲了十三遍的大擺鐘響……這些都是以前從未出現過的現象。
更讓姜之行無法理解的是,他昏迷前明明因為病情複發被推進了手術室,可這會兒醒來,身上卻沒有任何術後刀口,連輸液的點滴瓶都沒挂上。
除此以外,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全球生還”是什麼玩意?
姜之行是十分鐘前剛醒的,就在他睜眼的一瞬間,病房半空忽然冒出一段古怪的敲擊樂。
那種叮叮咚的音律很像某種遊戲的啟動音,歡快地循環了三遍之後,另一道透着機械金屬感的童聲緊接着興高采烈宣布:“親愛的玩家,歡迎登陸《全球生還》主大廳!”
彼時姜之行才醒沒多久,恍惚間聽見這麼鬧騰的小孩聲,他還以為自己是沒睡醒,整個人都很茫然。
接着病房外又傳來沉悶厚重的鐘響,一聲聲敲得姜之行太陽穴生疼,硬生生給他鬧清醒了。
好不容易捱過那十三下鐘聲,機械童聲再次從頭頂飄下來:“正在載入新手關卡,請各位玩家拭目以待~”
姜之行眼皮一擡,立刻捕捉到這句話的關鍵詞——【各位】。
各位?
意思是還有其他人?
姜之行一邊思索,一邊單手往後撐起身,慢吞吞從病床上坐了起來。
搭在床沿的手骨節分明,蒼白皮膚下的血管顔色淺淡得不明顯。
姜之行閉了閉眼,沒過幾秒又重新睜開,然後他掃了眼旁邊的床頭櫃。
櫃子上堆着十來本書,鐵皮櫃門大敞着,裡面空無一物,于是姜之行又看向不遠處的方桌,桌子上也是幹幹淨淨,什麼東西都沒有。
以往這兩處位置都會随時備着姜之行需要的藥物,而今全都空空如也。
姜之行隻好認命下床,緩慢地走向病房門口。
從病床到門口隻有十幾步的距離,這對于普通人來說根本不足挂齒,可姜之行站定在門前時,額頭和鬓角竟然已經冒出細密汗珠,沾濕幾縷銀灰色碎發。
姜之行一邊低低喘着氣,一邊回身靠到牆面上,膚色白得幾乎能跟背後的牆壁融為一體,偏偏他的唇色又紅得不正常,兩者相結合,硬是将他這張臉多添了一抹妖冶。
姜之行緩着缺氧引起的眩暈,冰冷的寒意緊跟着蔓延至全身,讓他冷不丁打了個寒顫。
姜之行是早産兒,剛出生就差點因為無法自主呼吸直接夭折,幸好當時的醫療水平還算可以,他在保溫箱裡待了将近一年,這才艱難度過了危險期。
隻是姜之行雖然活了下來,身體狀況卻十分糟糕。
他的免疫能力非常弱,稍不注意就會咳嗽感冒發高燒,一發燒就很容易缺氧,随之引發更嚴重的後果。不僅如此,姜之行還有凝血功能障礙的毛病,任何小傷口對他來說都可能緻命。
簡而言之,姜之行既不能亂跑亂跳,也不能磕到碰到。不然輕則包紮吃藥,重則手術開刀。
從小到大,姜之行有無數次跟死神插肩而過,經曆過的大小手術加起來比他的年紀翻倍還要多,吃藥對他來說更是如同吃飯。
每一回術後蘇醒,于姜之行而言都可以說是一次重獲新生。
他在很多次失去意識的前一刻,都會設想重新睜開眼睛後的景象,有時是寂靜無聲的深夜,有時是鳥鳴清脆的晨曦,或者是陽光恰好曬進病房的午後。
唯獨這一次,窗外沒有任何風景,隻有晃眼的白和古怪的光暈,處處透着詭異。
姜之行輕輕嗅了嗅飄散在空氣中那股醫院獨有的,淡淡的雙氧水味道。
這裡還是姜之行原本住的病房,他之前借閱的各類書籍都仍然放在床頭櫃上。
這是姜之行的習慣,他平時很少有離開醫院的機會,也沒别的興趣愛好,隻有看書。
每次得到主治醫師的外出允許時,姜之行都會一頭紮進圖書館,在裡頭待一整天不夠,離開時還要順便借上幾本想看的書帶走。
由于病房内沒有專門放書的書架,姜之行就習慣性把書堆在床頭櫃,想看的時候也方便,一伸手便能夠得到。
這個病房是姜之行最熟悉的地方,卻也因此襯托得那些遊戲音、童聲、鐘聲越發匪夷所思。
姜之行垂下目光,極輕地呼出一口氣,呼吸間一片滾燙。
算了。
管它是個什麼玩意。
他現在隻想出門找個退燒藥。
緩過勁來,姜之行伸手去探身旁的門把手,握住以後用力向下壓。
然而事與願違,隻聽“咔哒”一聲輕響,姜之行的眉頭緊跟着皺起。
病房門被上了鎖。
天要亡他姜之行。
姜之行轉身靠回去,直接蹲下來坐到了門邊的地闆上。
他又開始缺氧了,眼前一陣陣發黑,頭暈目眩。
即便沒用體溫計測量過,姜之行也知道自己現在的體溫肯定高得離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