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雪舟将合同翻到最後一頁，搭着蘇洛的手，将合同書輕輕合上。

他擡眼看向顧承曦，似乎有些挑釁般地說道：“貴公司準備的合同内容确實詳盡，但有幾個關鍵條款，我想，還需要進一步商讨。”

顧承曦的目光一直注視着蘇洛，直到程雪舟的話音落下，他才緩緩收回視線。

雖然程雪舟才踏入律界不久，但他僅憑一年來接手的幾個大案子，已經在業界聲名鵲起。顧承曦自然聽說過他的名字，也詳細調查過他近來獨立開辦的律所——此外，程雪舟的父母也是商界名流，與顧氏集團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

因此，顧承曦對程雪舟的背景和能力并不輕視，隻是此時，他眼中還是忍不住流露出一絲不屑，顯然對程雪舟介入他與蘇洛的交流十分不悅：“哦？程大律師有何高見？”

“首先，關于這份工作的自由度——我認為需要更加明确。”

程雪舟的手指輕輕敲打着合同封面，語氣平和卻帶着不容忽視的力量。

“洛洛——他是文物修複師，除了過硬的文物修複技術之外，他的靈感與創造力對于修複工作也至關重要。合同規定他工作期間必須住在公司提供的住所，這一點我們理解。”

“但考慮到創作環境對文物修複師的重要性，我希望公司能允許他在工作之餘，有選擇居住地的自由。畢竟，靈感這東西，可不是關在屋子裡就能有的。”

蘇洛向來信任程雪舟的專業能力，雖然合同所指向的主角是他，但在程雪舟發話時，他還是小心翼翼地保持着沉默，隻是微微側着頭，觀察着顧承曦的反應。

顧承曦看起來很不高興。

尤其是聽到程雪舟那句“洛洛”——他好像還刻意拖長了尾音。

蘇洛清楚地記得與程雪舟相遇是在雲城中心湖邊的露台，一個身材高挑，西裝革履的男子出現在他面前，金絲眼鏡後的面容帶着幾分溫文爾雅，卻又不失銳利。

他一開始還以為這人一定是賣保險的。

他還記得是程雪舟主動向他搭話——現在想起來似乎十分反常，畢竟這三年來，他發現程雪舟雖然善于交際，但從不主動出擊。而那天，程雪舟不僅主動與他攀談，還提出了一連串關于文物修複的專業問題，見識之廣博令人咋舌。

自那時開始，程雪舟對他的稱呼一直是“學弟”，好像是搬到他對門不久，才改成了和卓也一樣喊他“洛洛”。說實話，一開始蘇洛還有些不太習慣，但漸漸也就接受了。

但顧承曦很明顯不想接受，或者說，不喜歡從程雪舟嘴裡聽見這兩個字。

或者說，看到他就覺得讨厭。

又或者——他把本就微微挽起的袖子往上撸了撸。

他冷哼一聲，聲音中帶着一絲不容置疑的決斷：“程律師的建議不無道理，但自由度的增加必然伴随着對公司管理的影響。我們可以考慮在工作期間為蘇洛提供更為靈活的工作環境，包括專屬的工作室以及更加自由的創作時間，以确保他的靈感不受限制。”

“至于居住地的選擇，我相信我為他提供的住所已經足夠舒适且能激發靈感，而且離公司不遠，方便他随時投入工作。當然，如果蘇洛先生真的對居住環境有特殊要求，我們也可以進一步協商，尋找一個雙方都能接受的解決方案。”

程雪舟似乎對顧承曦的回應并不感到意外，但也并不打算即刻讓步：“顧總提出的方案聽起來确實考慮周到，但我想強調的是，洛洛他不僅僅是一位文物修複師，他還是一個獨立的個體，有自己的生活和思考方式。”

“也就是說，他有選擇自己住所的自由。這一點，希望貴公司不要多作幹涉。”

顧承曦的火氣好像已經湧到了嘴邊，但他還是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選擇自己住所的自由？住在你家對面？

這小兔崽子想得倒挺美。

顧承曦的喉結微微滾動，似乎在強忍着内心的不滿：“程律師，我理解你對蘇洛的關心，也尊重他的個人選擇。但公司也有公司的規定，我們不能因為個别情況而打破整體的平衡。而且這點小小的要求，我想蘇洛——也不會拒絕。”

顧承曦不想再和程雪舟扯皮，徑直把皮球踢給了蘇洛。

蘇洛感受到顧承曦的目光再次落在自己身上，他微微一怔，随即深吸了一口氣，準備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