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見她唇齒微張,顫抖着手,聲音暗啞道:“……阡玦……阡玦……你是如何向我說的?!如何向我保證的?!”
覆着薄繭的指尖細細摩擦着白玉蓮花的每一片花瓣,饒是玉的質地溫和,也難滅她心中的怨念。
“如今……如今還要我做些什麼呢?”鹿玖歸眸子黯然,眼角紅紅的,頭隻是低垂着,“阡玦,你當初毅然決然地就那麼走了,走之前……走之前你可真的想過……你若身死,我當如何……”
段阡玦的神識在一旁,木木地望着,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她縱使不知曉幻境裡乃是何時何事,望着鹿玖歸這般失控,總歸是心中一寸一寸地,感到生疼。
壓抑的面色越發陰沉下去,她似是忽然做了什麼決定,猛地站起身,抽出劍就往自己的手上砍。
劍尖劃出十數道傷口,她的整隻左手已經鮮血淋漓。原先纖細白嫩的玉手染成深深淺淺的血紅,猙獰可怖,她才肯把劍丢在地上。
那劍共三尺四寸,極長極鋒利,劍柄為墨黑色的玄玉,觸手即生寒涼之意,名曰——烏合。
她伸出一根食指,殷紅的一滴血落入白玉蓮花的蓮心,整朵蓮花竟是都變成了血紅色。
“即是如此,你的劍,你的花,都要沾上我的血才好。”血色蓮花妖豔非常,鹿玖歸的目光也幾近病态偏執。
她長歎一聲:“天道在上,我願以此仙身換來世,隻求塵緣再續,定不相負。”
話音落下,血色蓮花碎裂在地,碎玉所及之處,幽暗的深淵形成。
段阡玦意識到不對,作勢要攔,陡然間憶起自己并不能對環境産生影響,隻好作罷。
鹿玖歸俯身拾起碎玉和紅線,攥在手心緊緊地捏着,而後在段阡玦驚恐的目光中縱身躍進了深淵。
眼睜睜地目睹鹿玖歸含着淚,毫不猶豫地選擇墜入深淵,段阡玦此時心中很不是滋味。深淵在半晌後淡去,憑空消失了。
段阡玦的神識在幻境中狠狠地震顫起來,白色光團氣息紊亂得厲害。某個瞬間,光團橫沖直撞地從房間裡飛掠了出去。
“夜闌珊”裡原是層林盡染,火紅的楓葉搖曳不息,現在都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着,褪了色,歸于凋零,飛作漫天灰燼消散了。
段阡玦隻覺自己的心口好像忽然就缺了一塊,空落落的,四下裡唯餘霞光散落,西風獨自涼。
為何……要同她看這些……
古籍有雲,修煉者突破境界時所遇幻境,皆是真實場景的映像。可她……怎麼全然不知道這些……
段阡玦從最近的路離開了“夜闌珊”,見到外邊是笙歌隐隐,仙樂缥缈,腳下是輕如薄紗的雲霧。
“仙界?!”看着周圍的諸多擺設,段阡玦立刻猜到這是仙界。白色光團飛快地遊動着,進了金銮大殿。
殿内傳報,一仙散盡法力,跳下深淵轉世去了,還将自己的仙骨渡給了一介凡人。聽聞那仙人是修無情道飛升的,如今心甘情願赴死,手上卻纏着一縷紅線。
段阡玦瞳孔一縮,不敢細論其中真假。
奈何幻境便到此終了,令得她回想起昨日師尊瞧那白玉蓮花的眼神,真似念及故人,含情脈脈幾分。
隻是這故人……竟是她自己嗎……怎麼能……
周身靈力波動得劇烈,良久後平寂下來,段阡玦緩緩退出了修煉。
她身上的氣息已經穩定在踏雲鏡初期,渾身充滿活力,可她的心思還對方才的幻境念念不忘,因而顯得多少有些悶悶不樂了。
看看洞口外,夜色正濃,似水的月華傾瀉在石階上。
鹿玖歸盤坐在洞口,靜靜地修煉。月光映在她的側顔,發絲輕輕拂動,細碎的玉钿飾于發間,襯出清冷柔和的美。
段阡玦撫了撫沉睡的小狐狸,起身,步履輕盈地走着,而後悄無聲息地來到鹿玖歸身邊。
“醒了?”鹿玖歸感知到她來,閉着眼,唇邊輕語道。
誰知段阡玦不顧鹿玖歸身旁彙聚的靈力,一把從她身後撲了上去,抱住了鹿玖歸。
鹿玖歸不知所措地睜開眼,偏頭向側邊望去,張了張嘴,不知問些什麼好。
“嗯……師尊……”段阡玦将臉貼在她背上,頭就這般靠着,阖了眼,嗅着她身上令人安心的香。
好像……是楓葉香?!
山洞内久久沒有話語再傳出,滴水聲回響着,一片寂靜。
鹿玖歸心中錯亂地思索着,她自然不會料到,段阡玦的修煉幻境中會提起那些前世的塵緣。
轉世之後,若非前世刻意為之,付出什麼代價作以交換,本該是前塵忘卻,不應再憶起的。
她猜測段阡玦是不是在突破時的幻境中看到了些東西,才會做出這樣令她無措的反應。
段阡玦卻不願,也不敢向鹿玖歸道明她的意思,或許因為……她自己可能都表述不出,心中是何種滋味。
那是前世麼……前世怎會是以那樣的結局終了……難道師尊與自己,前世便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不敢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