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裡爾匆匆來,匆匆去,卻在飛到半途時想起去找歐仁妮。
在神界,龍是神明的仆從,而在人間,龍很邪惡。他很想知道她到底是怎麼計劃的。
烏雲一樣的黑龍飛過希爾弗上空,人們簡直要被吓到心髒停止跳動。
殘暴的神眷者剛死,諾克雷女王的複仇之火又燒過來,龍的陰影籠罩還在頭頂,真是多災多難。
當克裡爾憨笑着出現在歐仁妮的身後時,她剛剛完成重要的文件簽署。權力讓她飽足也讓她感到輕微的焦慮。
“恭喜你剛結婚就死了丈夫。”克裡爾突然說。
歐仁妮先是一驚,一扭頭,臉差點撞進克裡爾堅如鐵闆的身上。等克裡爾後退一步,視線忽地亮了起來。
“你說的是人類語言,不過……我确信沒有人類會這麼講話。”
“和國王結婚才能當王後,丈夫死了才能當國王。”克裡爾撓撓頭,“我理解錯了麼?”
歐仁妮放棄解釋:“沒有。”
“可是你看上去不太開心。”
歐仁妮說:“嗯。遇到了困難。如果不是我在邊境小勝一場,擒住了索魯人的頭領,把他交給戴安女王處置,諾克雷的軍隊早就把我們打爛了——希爾弗不占理,又人心渙散,根本無法一戰,争取和談是最優解。可我無恥的臣下們把這當成我無能的證據。”
“你是說你接了爛攤子,對嗎?”
“我想是的。”她頓了頓,又說,“但如果不是個爛攤子,也輪不到我。”
面對一頭對人類社會一知半解的龍,歐仁妮難得地放松了神經,向他傾訴起來。對其他人,哪怕是埃裡克森,她都不能流露出任何軟弱。因為她是做決定的那個,她必須表現得一切盡在掌握才行。
“以前人們能容忍的政令,換我來發布就全是反對的聲音。如果我加以變革,人們又說我太柔弱了,難堪大用。再看看國庫裡的錢,我真發愁。阿利斯塔用人們的錢養肥了一堆隻會拍馬屁的廢物。我把他們的頭都砍了。這下可好,人們開始說我和他一樣殘忍。”
“我最近下令殺了很多、很多的人。”她幽幽地說。
克裡爾說:“那也沒什麼。你們人類族群龐大,*多得是殺不完的人。何況人本來也活不了幾十年”
他的話相當冷血,天真又殘酷,成功讓歐仁妮愣了愣:“你這麼說,難道我殺錯了也沒關系?”
“不,我隻是覺得‘殺’這個行為很普通。你能殺人,别人也能殺你。比起别人怎麼說,你自己怎麼想更重要吧。”
克裡爾說話的神态介于哲學家和白癡之間,像是認真思考了,又像完全沒過腦子。他讓歐仁妮感到新鮮,同時感到解脫。
仔細想想也對,她是在當國王,又不是參加道德評比。初衷不壞,就是仁慈;結果有益,就是英明。
“謝謝你,克裡爾。”
“這有什麼好謝的?”他切入正題,眼睛裡閃爍着興奮的光,“快說說那個崇拜龍的宗教!”
“阿利斯塔的威信建立在人們的恐懼上,他培養出了一群最勢利的人,所以我不僅得比他好,還要證明自己比他更強,聰明的龍,你告訴我,我該怎麼做?”
克裡爾的大腦開始轉動。
“你得打勝仗。”
歐仁妮點頭:“沒錯。但即便如此,人們也不一定認可我。别看現在他們不願意站出來,真等我把局面處理好了,他們就該開始說我隻是運氣好。”
“那麼就去打敗一個更強大的敵人,别人都打不赢的那種。”
“我也這麼認為。屠龍就是個不錯的選擇,你願意把腦袋借給我用麼?”
“當然不能!”克裡爾低呼。
過了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這隻是個玩笑。龇牙朝她笑了笑。
歐仁妮也笑:“所以,我要想些新名堂,比如,勇士之王,通過試煉的馭龍者什麼的。”
他覺得自己聽懂了。
“馭龍者是麼?好的,我這就帶你出去飛一圈。”
歐仁妮張了張嘴,想說“不”,不用這麼着急,但是為什麼不?飛行的感覺實在美妙,她無法拒絕。
出發去神界時露維亞選了一個晴日,陽光在她半透明的紅鱗上鍍了一層金色。令她威風凜凜。
伊瑟恩想跟她一起去,當然遭到露維亞的拒絕,這會是場激烈戰鬥,打起來根本誰也顧不上誰。
道理伊瑟恩都懂,可他是人類,人類弱小、無知、害怕失去,不安于未知和變數,卻也不自量力地想守護珍貴的東西。隻要他能幫一點忙,就不想留在原地等待。
他勉力微笑,滿眼擔憂,溫柔地摳摳露維亞的手掌心:答應我平安回來……
“當然。你要相信預言之神。祂不是說弑神者必然是我麼。”那是他們一起殺死的神祇,現在倒要拿手下敗将的話當希望。
可他還能怎麼辦?他隻好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