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花落,空氣中都帶着些炒栗子的香氣。
初見那少年時,他正一臉茫然地在市井裡打轉,長長地睫毛上挂着冰霜,身後是堆積着帶了些塵土的灰白色雪。
一陣寒風刮過,路上的行人都匆匆裹緊衣裳離去。
少年穿着破破爛爛的衣服,耳尖都凍得有些紅了。
岑音拿着手中塊兒熱氣騰騰的燒餅,那是她幫人家在冬日刺骨的水中洗了一上午的衣裳才得到的報酬。
小心的包好,放到胸前的衣襟。下午沒有活幹,她要回家了。
這一年,她十歲。
身上也隻是穿着間單薄的衣服。
一輛馬車疾馳而過,眼看還在晃神的少年就要被撞到了。想也沒想,岑音還是伸手拉了人一把。
駕着馬車的人已揚長而去了。
“你沒事兒吧?”岑音有些氣喘籲籲地說道,剛才用的勁兒有些大了。
少年擡了擡頭,像是終于會過神來,隻是茫然地搖了搖頭。
“你叫什麼名字?家住何方?今年幾歲了?”
得到地卻隻是少年越來越茫然地眼神,還有不時望向她身前的紙包。
裡面裝的是她的燒餅,她這一天的飯。
岑音也搞不清楚為什麼要救他,她自身都是有上頓沒下頓,要實在要一個要有的話。
也許就是即使落魄,臉上不時一處塵土,也難掩那粉團子般的軟萌了。就是一句話不說,跟啞巴似的,可惜了。
“你要吃嗎?”岑音道。
在看不出什麼顔色的衣服上擦了擦手,掏出燒餅,掰成兩半,遞給了身前的少年一半,
“諾,給你。”岑音說道。
少年點點頭。伸手接過,便開始狼吞虎咽起來,一看,便知是餓極了。
岑音從剩下的一半中又掰下一半,小心地收好。看少年吃得正香,輕輕咬了一口,芝麻的香氣在空中散開,開始向前走去。
身後的少年也開始亦步亦趨地跟着她。
“你要跟我回家嗎?”岑音停下腳步,問道。
少年點點頭。
“那我給你起個名字吧。”
岑音剛說出口就愣了下,她也隻是幼時學過幾個字。
現在不免搜腸刮肚起來。可話已出口,岑音看着少年渴望的眼神,急忙抓住了頭腦中一閃而過的靈光。
“流,就叫岑流。以後我就是你姐姐了,從此相依為命。”
岑音說着,臉上也綻開了些笑意。
少年這次沒有點頭,開口說了這一段路來的第一句話。
“姐姐,相依為命。”
岑音愣了下,放慢了腳步,跟人并肩走了起來。
“到了。”岑音道。
說是家,眼前也隻是一座破廟,不過也算是有了個遮風擋雨的屋檐。
走到破廟裡,岑音動作利落地生了把火。
剛撿的弟弟乖乖的依偎在她身邊,火光映在牆上。
兩人在火邊烤着,火小了的時候,岑音數着剩下的柴火。
“一,二,三,四,五……”
還有八塊,這樣下去,明天又要上山撿柴火了。
岑音拿着一根長長的木棍戳着火堆,看它并沒有什麼起色,還是又往裡添了兩根。
火堆散發着熱氣,凍僵了的手指才慢慢恢複了些知覺。
“吱呀……”一聲。
門開了,一個穿着白色道袍的男人走了進來,手中還拿着個白色的拂塵。
“天色不早了,外邊下雪了,我可以在這裡待一晚嗎?”男人頗有禮貌的說道。
岑音隻是往旁邊讓了讓,給人騰出個身位。這個道長不像其他人,許多人來到這裡,看她是個孩子,便會随意吆喝着讓她幫他們做事。
“多謝。”男人移到旁邊,火光映在他的臉上,看上去更為柔和了些。
也許是太過暖和,也許是太累,岑音不知不覺間閉上了眼睛。
睡着睡着,岑音隻覺附近好像有個火爐似的,暖哄哄的。
火爐,想到此,岑音立馬起身。
身上的白色道袍随之滑落,她身邊的岑流緊閉着雙眼,看上去難受的緊。
道長和衣而睡在外邊一些的地方。來不及多想,岑音摸上了岑流的額頭。
燙,燙地驚人。宛若下午正午的眼光照在了身上。
“發燒了。”岑音道。
平時她發燒也隻是靠自己挨過去,并沒有什麼好辦法。
“我看看。”
許是剛才的動靜驚醒了人,岑音一邊想着連忙讓出個身位。
救人要緊的道理,她還是懂得。
道長從衣服中掏出幾卷銀針,在幾個穴位上紮了下。
“明天睡醒就好了,不用擔心。”
岑音看着那友善的笑,知道是在安慰她,臉上也露出抹笑。
“這裡有水嗎?”
“有,我去拿。”岑音連忙站起,從後面拿出個碗,從陶罐中舀出些,遞給那位道長。
“我不渴,稍微喂他一些吧,别太多。弄完就睡吧,還早呢,我守着。”
“謝謝。”岑音說道,在岑流幹裂的唇上沾了些水珠,看着那唇重新變得濕潤,才重新睡了過去。
岑音慢慢睜開眼,岑流乖乖坐在她不遠處,那道長也還在坐着,許是聽見些動靜,慢慢回轉了過來。
“你們父母呢?”
“我父親是個賭徒,輸光了家底,後來村前的河淹死了。我娘也就改嫁了,我也不知道怎麼辦,就這樣日日替人做活,一個人孤苦無依。”
“岑流是我昨日撿到的,我們便從此決定相依為命。”岑音竹筒倒豆子般地說着。
在外多年,她早就練就了一番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領了。
岑流隻是茫然地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