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愛》
「無情卻被多情累。」
-
(三十八)
人說,人生少聚多離,一世時光蹉跎,怎奈何,良辰美景留不住。
就前半句而言,對妖也是同樣的。
醴彌是傾霄最終的歸處,姐姐們都在這結界之中,不會再離開。我卻還要繼續行走,身心皆向往着外面的花花世界,不願多做停留。
半年來,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誡。
不要對世間繁華有所留戀。
食愛為生的花妖,最是多情,最是無情。
傾霄豔名三界皆知,有人前仆後繼,也有人望而卻步。無毒的花兒,卻能編出無涯的美夢,墜進去就出不來,因為難舍。
姐姐們的擔憂,我多少知道。
那些從心裡長出來的名為愛的果實,無論是純白的、淡藍的、豔紅的、漆黑的,我們傾霄将之作為食物摘取,拿走,吞噬,這份愛意便消失于天地間,幹幹淨淨,就像從未有過。
“傾霄,終究是妖。生而貪婪,欲求無盡。”
“可愛有盡時……吃掉了,就沒有了。這些我知道的。姐姐放心。”
當時我是這樣揚起笑臉回答的。
還信誓旦旦保證:“我才不會叫外邊的凡人簡單騙了去。”而且作為天生欺詐師的一族,貌似是我行騙的時候居多。
我自然是知道的。心如澄鏡,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現在我隻以粗淺簡單的喜愛為食,倘若嘗過情愛滋味又偏生動了心,隻怕就再也回不去曾經單純快樂的自由日子了。到那時,我就真成了狩獵人心的妖。編織情網的反倒跌墜其中不可自拔,那活着該多難受。
再說,躲藏陰影深處的小小影妖尚且有被觊觎之處,傾霄身上又怎能沒有。影妖詛咒毒殺神鬼,花妖之心鎮守靈台。弱小無力又有奇用,被惦記着榨幹價值不就是很正常的事情了麼?
清心寡欲好啊,鐵石心腸,無情無義,不動就不傷。
我這樣想着,出口之前俯身拜别岚姬。
本來要踏出結界了,鬼使神差的,我又停下來,問了這樣一個問題:“岚姬姐姐,……有真心愛過誰嗎?”
漫長的沉默。
很久很久,我聽見背後傳來幽幽歎息。
“有。”她道。
平緩淡漠的聲音像在講述無關的故事:“隻是付出的代價很大。”
向愛而生,飛蛾撲火。
失心,魂散。
如今固留守在一方結界,半生半死,在幻夢與現實的夾縫中,得以苟延殘喘。但從此隻要離開醴彌半步,便是真的灰飛煙滅。頃刻如朝露散,什麼也不剩下。
正是有過太多前例,這樣的故事講了一遍又一遍,姐姐們不想我重蹈她們覆轍,受這傷害。
總要有一個傾霄該是純淨無憂的。她魂靈輕盈,不受困縛。
(三十九)
我回到了熟悉的生活模式裡。
一邊遊曆,一邊行醫。每到一個新的地方,停留一段時間,取得當地人們的喜愛,收走後便毫不留戀地離開。做個無心的過客,不參與到他們的悲喜愛恨中去。
到底還是惦記着那個孩子,我依舊往北方去,隻是不再緊趕慢趕,一個多月了都還沒走出青城方圓三百裡。
而且我運氣不太好。在一個叫黑石鎮的地方歇息時,居然又碰上了黃天化,俗話說事不過三,這都第四回了,所以我有足夠理由懷疑,要麼他想撩撥我,要麼他想利用我,萬事概括起來不外乎這兩種,總之都是動機不純。我可不信世上真有這麼恰好的巧合。
“杜若姑娘!”
道士激動地想送個飛撲,我閃身避開。
這恐怖的熱情,擦到點邊邊角角,我這朵嬌花可能就得給燒沒了,離遠點離遠點。
“欸,姑娘為何要躲?”
之前怎沒發現他這麼不要臉?不躲難道還等着給推倒嗎?我又不傻!
冷臉不搭理這二貨。自從上回泠幽之行,我算是看清楚黃天化真面目了,他屬于那種越搭理越起勁、不搭理也能自行腦補的類型,通常他自己一個人就能把戲給演完了,有沒有對手和觀衆對他來說沒區别的。
能有何解?唯有無視。
“杜若姑娘,你怎的不理我?”
“杜若姑娘,難道你不記得我是誰了?”
“杜若姑娘,泠幽山時并非我故意抛下你,實在是我陷入了幻境之中,近日才得以脫身……”
“杜若姑娘……”
……
嗡嗡嗡,好吵,比蜜蜂還吵。
不過,泠幽山有幻境?怪不得仙草無人看守。隻是為何我沒中招呢,難道是岚姬姐姐……
我想了許多,但還是沒和道士搭話。
後來他就不說話了,亦步亦趨跟着我,一回頭就看見他可憐兮兮的眼神,一米八以上的漢子硬是耷拉着肩縮成個弱小可憐又無助的樣子,辣眼睛啊。
在我行醫時,鎮民都拿驚疑眼神打量這個道士,又不敢多問,有好奇心旺盛的提了一句,也都被我随意應付了過去。
天色漸晚。
最後一個病患離開,我謝絕鎮民陪同好意,收拾藥箱準備獨自回借宿店家。
“等等。”
旁邊伸出隻手,攔住去路。他還沒死心。
我不理會,轉身欲走,他又飛快拽住了我的手腕。
“杜若姑娘!且等一等,我有事相求!”
“你……”我又驚又惱,“有話說話别動——”
然而「動手」兩字沒等說完,手上桎梏突然消失了,緊接着一股熱浪迎面襲來,炙燙過分。
世界被赤紅占據。
我片刻失神。
環抱我的少年,有幹淨凜冽的眉眼,五官精緻完美無瑕,鐘造物主偏愛,眼底紅紋妖冶至邪,帶着生來狂放不羁的魔性。他美得不似真人,嚣張向世人展示最極緻的誘惑。
天地失色。
(四十)
……等等這人誰啊怎麼一來上手就抱就算長得好看也是要遵守基本法的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