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吞吞地從嫦娥仙子背後挪出來,怯生生看着宮門前滿身兇殺之氣的少年。
他一見我,咧嘴笑了。
“月宮的月兔,可讓小爺逮到了!這回看你還跑不跑得了。”
“……”
嗯?啥玩意兒?開場白不對啊?這怎麼一副我倆早就認識而且還有陳年舊事算賬來的亞子?
他赤色的眸子牢牢盯着我。
“你可還記得十幾年前,陳塘關——”
“……?”
“東海岸邊。”
“……??”
“你從天上掉了下來。”
“……???”
見我還是一副茫然表情,少年将軍臉色陰沉了下去。
“你當時與我說好次日再見,然後就爽了約!”咬牙切齒,怒火叢生。
“……”
我好像想起來了。
那天我不慎砸到一個孩子身上,可他卻毫發無傷。我着急趕路,那孩子卻拽着我頭發不松手,說什麼也不讓走,非要我陪他玩。
我拿出神仙身份吓唬他,沒想他根本就不怕,我無奈隻好明說有急事,随口敷衍明日再陪他玩……然後,然後我辦完事怕被發現私下凡間就直接回月宮了,什麼約定,壓根就沒放在心上……
臉色紅了又白,我根本就想不到,那個孩子十幾天後會變成天庭戰神站在月宮門前,氣勢洶洶,不達目的不罷休。
頓時李哪吒的豐功偉績又在我腦袋裡滾筒式地放映。
三歲扛天雷,七歲闖龍宮、掀天牢,十六歲打遍妖界令妖聞風喪膽……
不能認,打死也不能認!
我堅決不承認那天有下凡間,還狡辯說月宮月兔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你怎能說就是我?
本以為他會就此放棄,或者暴起傷人,可李哪吒隻是定定看了我許久,忽地冷冷一笑,“小爺的鴿子可沒那麼好放。小兔子,你等着瞧。”
他轉身走了。
然後隔天那句打油詩就傳遍了整個天庭。
自那以後,我隻要經過将軍行宮方圓百裡,接着就會有一個毽子從天而降,正中我腦袋。
更多時候我好好待在月宮,也會有一個不知道哪裡來的毽子,在一堆一堆一毛一樣的白兔子裡,精準地砸中我脆弱的小身闆。
而且這還不止!!
分明是我被毽子砸中,按理說我才是受害兔,結果我還要把這個萬惡的毽子完好無損地送回它主人手上。
我也不是沒奮起反抗過,但李哪吒一句私自下凡就讓我慫了。
他拿捏住我的軟肋,雖然我咬死不認,但我下凡是事實,我終歸心虛。再說他一個大将軍要指罪我這小小月兔,天庭信他、還是信我?一目了然的道理。
綜合以上種種原因,幾千年來我被欺壓得可慘了。
慘到什麼程度呢?我曾一度想搶走吳剛哥哥的斧子抹脖子死掉算了!還不是搶不過來,要繼續活着受罪。
所以别說對着他那張臉犯花癡,就光是聽到這家夥的名字,我整個兔都不好了。
嗚嗚嗚。
【五】
回憶完畢。
我即使是一步一寸的蝸牛速度,此刻也已經挪到哪吒面前了。對上他似笑非笑的赤色眸子,我隻覺自己小命要嗚呼,趕緊把月餅往前一送,磕磕絆絆表明這是嫦娥仙子所贈,天庭人手一份,現在禮送到了我就不在這裡礙着您的眼,我這就走拜拜不用送了謝謝您嘞。
哪吒接過月餅,也不多看一眼,伸手就拽住了我後衣領:“你站住。”
“平白讓小爺等了這麼久。才不過剛來,這就想走了?”
我簡直欲哭無淚。他又想幹嘛!
“将軍……還請大人不記小人過,嫦娥仙子還在等我回去呢。”
大佬求放過嗚嗚嗚。這都幾千年過去了,有必要記仇那——麼久嗎!難道欺負我這麼多回還不夠彌補當年對你幼小心靈造成的創傷?我們是不是也該把這一頁翻過去,開始譜寫曆史的新篇章了?
哪吒撇嘴,“月宮多的是兔子,不缺你這一隻。”
他把我身子扭過來,我腦袋埋得低低的。
“小白,你擡頭。”他說。
别的神仙或喊我月兔仙子、要麼直呼月兔,或者嫦娥那樣,高興了喊兔兔小寶貝,一般高興喊兔丫頭,不高興就喊蠢兔子,總之就缺不了個兔。隻有他,李哪吒,除了來第一天他喊我月宮月兔,往後都叫我小白。
不是小白兔的小白,是小白癡的小白。
我聽了,不動。
他也不重複第二遍,強硬擡起我下巴,迫使兩人目光相接。另一手晃了晃月餅盒,懶懶問:“誰做的?”
我小小地糾結了一下,開口道:“盒子表面的禮花是我系的……”
話未說完就被打斷。哪吒勾着我下巴的手掐住了我臉上軟肉,拇指暧昧撫過唇瓣,那雙赤色眼眸漸暗下來。
“嫦娥仙子就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主兒。依小爺看,她最多刻了個模子,其餘工序都是你做的吧。”
“……”知道你還問!挖坑等我跳嗎!
我瞪着眼睛,敢怒不敢言。
他卻是被取悅了般,揚唇笑起來。
少年慢慢逼近我,說:“小白你又準備騙我。你說,小爺怎麼辦才好?”
……當然是涼拌海蜇粉。
我在心裡接話,面上卻忍不住流露驚慌失措的神色。
現在能咋辦?也隻能祈禱這位大爺心情好,高擡貴手放我離開。
但這世上最多的事是什麼呢?
事與願違。
被噙住嘴唇的那刻,我就知道,該來的還是會來,跑不掉躲不開。
送禮順序将其放在最後,路上磨磨蹭蹭,走的再慢,轉了一圈又一圈,也還是要走進李哪吒這個坑裡。
他在自己行宮前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