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愛》

「緣起如朝露凝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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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

這個孽緣要從大概十六年前說起。

是的又要講那過去的故事了。

之前我就告訴過哪吒，我曾來過一次陳塘關，還差點被人一劍砍了——對，那人就是他親娘。

殷夫人。

十六年前的殷夫人也和今日這般年輕貌美，但眉眼間還有兩分少女般的朝氣。脫下戰袍換上長衫裙裾，也是一位端莊秀麗的氣質溫和的夫人。

多少有點讓妖看不出來竟也是位武将。

我不是沒聽說過陳塘關鎮魔塞要斬妖前線的威名，隻是有味想要的藥材長在關外附近的山上，加之遙遙前世模糊的祈望念頭……生在内陸，就想看看海。

何況我自持傾霄一族沒有妖氣，化形也與人類别無二緻，于是去了。

通關路引與身份文憑等證件齊全，城門上的軍官雖稍有疑惑我一個女子敢孤身遊曆不合常理，但也沒為難我，順利将我放行。

當時我還在心裡吐槽了一句這大名鼎鼎的鎮魔關進得好容易，居然真讓我這花妖正大光明進來了（也有可能這年頭的妖進城都是直接各顯神通的不走人類官方通道）。

還好我沒有壞心思。

陳塘關的百姓與我去到的每一個城鎮村鄉遇到的百姓并無不同。

我熟練地支個攤子做免費醫療，熟練地跟當地采藥人打聽想要的東西長在哪，熟練的采藥制藥，熟練收割人們心間對我的愛意，我做着一切我習以為常的事情。

從入關起，各事發展都比我想象中順利。

隻除了一點……也不知是否因陳塘關世代抵禦妖魔入侵，讓這裡的人對于人生大事普遍有種緊迫感——簡單來說，内地的七大姑八大姨加起來都比不上陳塘關的媒婆一半兒的戰鬥力，尤其嘴上帶痣那種，更是強的可怕，對我放話說隻要我肯點頭那是連李總兵的世子婚事都能談下來。

聽說人家李總兵目前确實有倆兒子，但都外出許多年，而且是求學問仙才不在家。

我是花妖，花妖！瘋了才跟仙人結緣——找死啊。

太讓妖害怕了！！

我采完藥收夠食糧，整理行囊就準備離開陳塘關。

可這裡的人們實在熱情，聽說我要走了，給我圍了個裡三層外三層，兩三個時辰都沒放我走近陳塘關的城門。

我不得不一路走一路收取愛意。

人們的熱情像被憑空潑了冷水澆熄澆滅，摸着腦袋環顧四周，終于散去。

我趁此機會趕緊離開。

然而還是沒能出得了去。鎮魔關啊鎮魔關，怎麼進來容易出去難。那守城門的将領半邀半迫地請我去了總兵李府，我見到了殷夫人。

剛開始，她仿佛也與那些被傾霄吸引的普通人一般。

一來一去的互相客套，我不得不坐下來話談。

幫她診出一個多月的喜脈時，這位殷夫人露出了難抑的喜悅之情，是對新生命降臨的最純粹的驚喜與期待。

接下來殷夫人卻熱情說府裡設了宴請我賞臉。還說是感謝我這些天免費為陳塘關百姓看病治傷，她這個守城的将領肯定要有所表示。

一連串的舉動，我已經品出了不對，但奈何我實在掙不脫殷夫人拽住我的手。

……這就是守城武将的實力嗎！！

（八十一）

宴無好宴。祖宗誠不欺我。

詳細過程就不叙述了，不然沒個十萬八萬字說不清楚，光殷夫人朝我指來的那一劍就得占個三萬字的篇幅。

好在結局我有驚無險過了關。

起因是距此地幾十裡外的一座同樣是抵禦妖魔的重要城鎮鬧了疫鬼，防禦變得薄弱的同時又遭遇妖邪大舉入侵，陳塘關收到求救信号後，另一位守城将軍連夜率兵前去增援，隻留殷夫人守着陳塘關。

我突然出現，又是免費治病又是号稱找藥材，不過短短幾天就把陳塘關内的百姓都接觸了個遍，布防估計也摸清不少，殷夫人疑心我，但我确實身上全無妖氣，外表看不出一丁點兒非人的特征，采藥不慎受傷流出的血也是紅的，原本還想着觀察兩日再說，可我卻突然要走，走之前熱熱鬧鬧圍着我的人群忽然轉眼散去，隻怕有些神通在身上，于是立即請了我上李府。

我隻好真情實意地說出我的來意，拿出藥箱給他們檢查，并詳述了近十年來走過的城鎮救過的人，還給出了我研究百年的疫病藥方。

九十九分的真，一分假。我承認我的話術充滿傾霄的技巧，但我真情的坦白依然為我取得了信任。

這宴到最後也算是有個好結果。

哪怕事後殷夫人對我說，要我留在府内待李将軍救援查證歸來，确認我百分百不是和那禍害人間的疫鬼妖邪一夥才能放我走，我也接受了。

同時也派出了幾人去我說的那些鎮村打探我是否說謊。

雖不得已在李府客房住下，但其實日子平靜也相安無事。隻是傾霄特性，府裡侍女侍從，來往的守城官兵，還有聽聞我被留下做客跑到李府來探望的陳塘關百姓們，我的做客生活除了平靜外還人來人往挺熱鬧的。

不久後李總兵回城，信息交換複盤，确認我清白無疑，我這才得以順利離開了陳塘關。

說來也是我倒黴，差點就翻了車。好在沒被認出是妖身，不然怕是生死難料咯。

我那時原是決定以後不再去陳塘關的，覺得這地方說不定克我。

誰知命運無常呢。

（八十二）

見過殷夫人、李總兵，又客套的你來我往寒暄一番過後。

梅開二度，被留在府裡小住了。

一切都如我所預料。走不了，根本走不了。

哪吒擠開管家，低下眉眼看我，“這麼些天趕路也累了吧？走，我帶你去休息的地兒。”

少年面色雖然平靜，但就是能讓人察覺到他心裡有不爽快。

殷夫人眉一皺，忍不住對他招招手，低聲在背後念叨：“吒兒！娘教你的規矩呢？對待長輩，要有禮貌。”

我：“……”他現在大概聽不得某個詞。

果然，少年馬上長臂一伸就搭我身上了。

腕間的金镯沉甸甸地硌着我單薄的肩脆弱的骨頭不堪重負的小心髒。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

哪吒沒回頭看他娘，眼神仍盯着我不放，“這幾個月我們都是這麼處過來的早習慣了，是不是？杜、若、姐、姐。”

咬牙切齒的。

喊姐姐的話音裡似乎都能聞到血腥氣。也不知在記恨什麼。

我：“……”

雖然但是，孩子你好像給我降輩分了。

我：“嗯，他說的對。”

算了隻要微笑就好了，妖都在李府裡面了我是能跑還是能逃怎麼的：)

傾霄到哪兒營業不是營業啊。

沒逝的沒逝的。

（八十三）

哪吒不由分說推着我走。

天下沒有孩子不怕爹媽的唠叨，關心是互相關心着，但該煩的時候還是得煩，難免的。

少年體型的他身高腿長，我不太适應這樣别扭的走路方式，跟兩人三足似的，半踉半跄十分明顯地‘被自願’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