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清晨的露水滴在額間,叫醒了昏昏沉沉的慕恒。
壞了。
他什麼時候睡着的?
慕恒心驚了一瞬,連忙轉頭去看楚逸。
幸好,還在。
但原本炯炯的雙目像是失了焦,明明是醒着的,卻緊緊盯着一處,死一般沉寂。
這一幕好生熟悉。
上次從楚逾白臉上看到這番神情,還是他剛從幻境出來的時候。
“你……想起什麼了。”魔頭幹巴巴道。
果然不該随便亂用無常的東西,作用太大,連帶着那些不好的回憶也勾起來了,真真是畫蛇添足了。
楚逸仍呆呆的。
又呆滞了一會兒後,他忽然開口了:“從前……”
魔頭的心都揪在了一處:“從前怎樣?”
他都想好了,要是楚逾白真想起了和那狗東西的過去,他拼了命也要找到回去的辦法,誓要替他讨個說法回來。
楚逸又呆住了:“從前……”
就在魔頭額間的血滴狀的紅光隐隐作閃時,楚逸的下一句話終于接上了。他說:
“從前你還小的時候,睡覺喜歡踢人。”
魔頭:“……”
魔頭繃着的臉終于松快了一點,但還是明白,楚逾白果然想起來了。
“你都記起來了。”
見他笑了,楚逸目的達到,含糊不清道:“差不多吧。”
“真的沒事嗎?”
“能有什麼事。”
在慕恒不懈的追問下,楚逸終于斜過臉來,要笑不笑地看着他:“不過我倒是沒想到,堂堂魔尊,都七八歲了,穿衣都要旁人教啊。”
慕恒:“……”
“不僅如此,還裝作孩童模樣拜入我師門。你不覺得好笑嗎?”
楚逸接着道:“我覺得特好笑。”
“我們明明那麼熟了,還是同輩,卻在别人面前裝作師徒的樣子。我當時什麼都忘了,但你肯定記得吧,要我是你,每天都得憋笑。”
楚逸自言自語,眉眼間笑意橫起,笑得慕恒渾身發毛。
他不說,慕恒本也不願主動提起。
但事情橫亘在這,總讓人心裡有個結。
“他——”慕恒欲言又止,平生頭一次替厭惡的人解釋:“他大約也有不得已的原因。”
“嗯。”楚逸點點頭:“可能是吧,不過不重要。”
誰年少的時候還沒瞎過幾次眼,崇拜過幾個瘋子呢。
“對不起啊。”
楚逸忽然把慕恒的肩膀掰過來,認真對着他道:“當時是鬼迷了心竅才抛下你,是我不好。”
他講得認真,看得也認真。兩人離得很近,慕恒嗅到了一絲霜雪氣息,萦繞在他鼻尖久久不散。
“用不着。”魔頭幹巴巴道。
過了許久,魔頭低低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他到底跟你說了什麼?”
他還是沒忍住。
楚逸心道。
“你要聽實話嗎?”
“嗯。”
楚逸誠實道:“我忘了。”
慕恒:“…”
奇了怪了。
為什麼每次記憶回籠,總還是有缺失的一部分呢?
難道是他身處遠古,赤瞳那厮又和來自遠古的滄世有關,受這裡的環境影響,赤瞳說的話沒法顯現出來。
的确奇怪。
楚逸也很好奇,赤瞳到底同他說了什麼,才讓他離開相識多年的好友,義無反顧地做了他麾下的棋子。
“算了不說這個。”楚逸神彩飛揚地看過來。
乍一知道許多記憶,他實在有不少事情想要找人傾訴。
這不巧了。眼前剛好有個人,還是記憶中的主角。
“我們從小就認識?”
“嗯。大概七八歲認識的,一起長到十六七歲。”
“後來你去仙門尋我,做了我徒弟。”
“嗯。”
“為了救我,入了我的幻境,當了我的兄長。”
“嗯……嗯?”
慕恒豁然擡頭,才發現自己着了套,而套話的元兇已經笑盈盈地坐在那裡,看着他笑。
瞞不下去了,隻能承認:“你怎麼知道的?”
怎麼記憶回溯裡還能有這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