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的視線轉移到了櫥窗的中央,在那裡靜靜地坐着一個精緻的洋娃娃,她穿着白色蕾絲蓬蓬裙,藍色的眼眸栩栩如生。
一陣涼意爬上了冉冉的背脊,她總覺得這個娃娃就像從前那個不知真相的自己。
她收回目光,繼續朝前走,旁邊的陸蘊言卻突然說,“你等我一下。”
她站在路邊安安靜靜地等着,一分鐘後,陸蘊言從剛剛那家店裡走出,手裡抱着一個巨大的藍色毛絨熊。
在冉冉驚訝的目光中,他将熊遞了過來,“送給你,謝謝你陪我吃飯和逛街。”
冉冉抿了抿唇,沒有接,陸蘊言一副很為難的樣子,“難道你要讓我抱着它走一路嗎?”
陸蘊言身材颀長、氣質溫潤,抱着這樣一個毛絨熊的确有些違和。
冉冉輕輕歎了口氣,把熊接了過來。
這隻毛絨熊有她半人高,入手柔柔軟軟的。小時候的冉冉要是有這樣一件禮物,肯定會開心死了。
冉冉猶豫了一瞬,還是問道,“為什麼選擇了這個送我?”
她看得出剛剛自己投向櫥窗的目光被陸蘊言觀察到了,但她既看了毛絨熊,也看了洋娃娃,她有些好奇陸蘊言為什麼沒有選擇送她那個洋娃娃。
陸蘊言笑得雲淡風輕,“你看向毛絨熊的時候,眼神是暖的,看向洋娃娃的時候不是。”
冉冉暗自感歎,他的洞察力果真驚人。
春夜的風微涼,街兩旁的燈光暖黃,冉冉抱着藍色的毛絨熊走在路上,看起來乖巧可愛,回頭率一下子就升高了。
冉冉努力無視着那些目光,突然想起今天想和陸蘊言談的正事,偏頭望向他,“你覺得一個人的記憶有可能被操控嗎?”
這個問題引起了陸蘊言的興趣,他挑了挑眉,“就目前的技術來看,操控記憶隻可能存在于科幻小說裡。所以,你問對人了。”
他想了想,“你知道IDE硬盤嗎?那是一種數據存儲設備,可以通過和電腦的接口相連接,将數據傳送過去。”
“人腦和電腦其實非常相似,記憶再浩繁複雜,也總是可以被海量的數據所描述的。如果在未來有合适的存儲和導出設備,我相信人的記憶可以被删減、篡改、存儲和恢複。”
冉冉點了點頭。她大概猜到了,在百年前那個科技發達的時代,編輯記憶的技術很可能已經成熟了,她以蘇冉冉的身份被複活的時候,屬于沈染的那部分記憶應該就是這樣被封鎖的。
冉冉又問,“如果一個人由于某種原因失憶了,但是又時不時地能想起什麼,這是怎麼回事呢?”
陸蘊言抱起胳膊,用食指指節輕觸下颌,似乎在思考,“我認為,人的思維和記憶并不是相互獨立的,而像是兩棵根系相互纏繞的樹木,即使其中一棵被砍斷,它仍然有可能通過與另一棵樹交纏的根系而重新生長。同樣的,失去的記憶也可能會自發恢複。”
冉冉心中豁然,怪不得她從十五歲開始就逐漸做那些夢,夢境其實是失去的記憶循迹歸來了。隻不過,在遇到藍旋念之前,那些夢是碎片化的,斷斷續續又模糊。
一個念頭如電光火石般閃現,冉冉記起來了,夢境第一次變得清晰,就是在初遇藍旋念之後。而後來……在她發現真相的那個夜裡,藍旋念用一個吻就讓她回憶起了他們真正的初遇——沈染與顧謹的初遇。
看似被封鎖的記憶随着她和藍旋念的相處而被解封了,這意味着,藍旋念的确有辦法恢複她所有的記憶。
看到冉冉低頭沉吟的樣子,陸蘊言将手靠近她耳際,想幫她撩起垂下的碎發,手指碰到她的發梢,卻又慢慢收了回來。
陸蘊言緩聲道,“冉冉,你是遇到什麼事情了嗎?我可以幫忙。”
冉冉擡眸看他,目光已經變得沉靜,她短暫地猶豫了一瞬,搖了搖頭。
這是她自己的記憶,她會把它們一一找回。
冉冉知道她應該去找藍旋念問個清楚,可她實在不願意主動走近那個男人,那不啻于靠近一叢燃燒的火焰,稍不留意便會被火焰吞沒。
藍旋念也沒有出現在她的生活中,就像一個獵人知道自己想要捕獲的獵物遲早會跑出森林,故而閑适地等在它的必經之路上。
冉冉還記得,之前她讓藍旋念離開她的生活,而他像惡魔一樣在她耳邊低語,說希望她以後不要後悔。
當冉冉敲響了藍旋念的家門時,她幾乎是立刻就想打退堂鼓。
然而她正在原地躊躇時,門已經開了。
藍旋念閑閑地倚在門邊看着她,薄唇微勾,一副早就知道冉冉會乖乖來找他的樣子。
看見他這副模樣,冉冉心裡氣不打一出來,面上卻保持着平靜,“有時間談談嗎?”
藍旋念開車帶冉冉來到了一片湖邊,這是一個三面環山的天然湖泊,日光照在湖面上,泛着粼粼波光。景色雖美,冉冉卻并沒有放松警惕,“你帶我來這裡來做什麼?”
藍旋念沒有回答,微微一笑,把車停在湖邊,徑自下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