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廳那邊拜堂儀式結束之後,理論上,作為新郎的陳越應該出來敬酒,然而沈染遲遲沒有等到他出來,反而是新娘的父母出來招待了客人。
沈染小聲叮囑顧謹,“我出去查看一下情況,你就待在這裡等我哦。”
一副家長嫌小孩子麻煩的樣子。
顧謹眉頭微蹙,卻也沒有多說什麼,端起一杯酒自斟自飲起來。
沈染偷偷溜到了後院,發現幾個丫鬟和喜婆剛剛從一間屋子裡走了出來,待他們走遠後,便來到了後窗下。
然後就聽到了男子發出的低低悶哼聲。
沈染雖然未經人事,卻也對這方面有所涉獵,臉有點發熱。
她正猶豫着要不要晚點再來,卻聽到了屋子裡傳來女人嬌媚的聲音,“夫君,你說杜月娘和我,哪個更漂亮?”
良久都沒有人回答,接着沈染就聽到了鞭子抽在皮肉上的聲響,還有男子忍痛時牙關逸出的聲音。
她心裡一驚,用小指在窗戶紙上戳了一個小洞,向裡看去。
屋子裡紅燭高照,被大紅綢緞裝飾着的床上,一個男子赤着上身躺在上面。
他雙手被鐵鍊鎖在床頭,上身遍布着觸目驚心的鞭痕,英俊的臉龐無力地偏向一邊,這就是片刻前還在拜堂的新郎陳越。
而新娘徐瑩正跨坐在他身上,上衣領口微微松開,雪白的肩頭露出,頭上的鳳钗早已散落在床上,黑亮的長發逶迤于身側。
徐瑩撿起一根鳳钗,用尖端挑起男人的下巴,“夫君,你倒是說啊。”
陳越睜開眼,勾唇一笑,“月娘是這世上最美最純淨的姑娘,你活十輩子也不如她。”
徐瑩用钗子抵上了陳越的喉嚨,俯身低語,“夫君還不知道吧?在杜月娘死前的三天,你不在的時候,我讓府上的家丁去過你家……”
看到陳越驟然睜大的雙眼,她嬌笑了兩聲,“和你一樣,他們也覺得你的夫人很美,而且還很乖。他們告訴杜月娘,是你默許他們這樣做來換取活命錢的,她竟然就停止了反抗,隻是全程都在哭,怪可憐的……”
陳越目眦欲裂,不顧喉嚨上沁出了鮮血,像發瘋的野獸一樣掙紮着,“毒婦!我們和你無怨無仇,你為什麼做這些龌龊事!”
徐瑩笑了,“為什麼?從很久以前我就在想這個問題,為什麼明明是我先遇到了你,後來卻莫名其妙地嫁給了那個草包?為什麼杜月娘就能姻緣美滿、人人都稱她善良溫柔?”
“後來我得了機緣,這才明白,小鎮上每個人的命運都早已注定,就像是在唱一台編排好的戲。從那一天起,我再也不是以前那個蠢笨的徐瑩,我恨這個世界,也恨你們所有踩着我過上好日子的人。”
陳越眼睛裡布滿血絲,像看瘋子一樣看着徐瑩。
虛拟人物沒有真正的自我意識,以陳越的認知,并不能真正理解徐瑩所說的話,隻能将之判斷為精神錯亂。
徐瑩輕笑了一聲,用沾了血的發叉緩緩挽起了長發,“不過,我最恨的,還是在幕後主導一切的那個人。你說,如果皮影戲的表演者突然發現人偶活了過來,她會不會很害怕?”
随着話音落下,徐瑩回過頭,細長鳳眸直直對上了窗外沈染的眼睛,那眸中含着嗜血的欲望。
沈染轉身想走,一個粗壯的婆子卻突然出現在了眼前,鐵鉗般的雙手緊緊攥住了她的胳膊,用力拉扯了一下。
沈染疼得眼睛泛出了淚花,朦胧的視線中,幾個丫鬟和家丁也在步步逼近。
他們神情呆滞,動作卻迅速,像是被植入了低等指令的工具人。
一身紅色嫁衣的徐瑩從屋内走出,看到沈染狼狽的模樣,眸中閃着晦暗不明的光,“歡迎來到我的世界。”
沈染覺得自己完了。
從之前徐瑩說的話,她大概猜到,所謂的“機緣”指的是淩焰提升了徐瑩的權限,使她具有更高的認知和行為能力。
這個世界發生的異變應該是徐瑩一手招緻的。
徐瑩仍然隻是虛拟人物,隻是被迫接受了超出她認知範圍的東西,現在程序瀕臨崩潰。
在她崩潰之前,她還要把滿腔的仇恨發洩在這個世界的所謂創造者——沈染的身上。
沈染當然不會死,但是在有限的時間之内,她可以受盡折磨。
徐瑩蹲下身,俯視着被壓在地上的沈染,手指輕柔地撫摸她的臉頰,“想不到吧?被你們牢牢控制的人偶,如今也可以随意地玩弄你們了……”
這個人物已經徹底扭曲了。
沈染直視徐瑩的雙眼,問道,“徐瑩,你讨厭這個世界嗎?”
徐瑩露出了一個悲涼的笑容,“我恨死這個虛僞的世界了,恨不得把它撕碎、燒毀,再把它的灰一把揚掉。”
沈染說,“你是沒有辦法做到這一點的。”
徐瑩冷笑了一聲,“誰說我沒有辦法?得到機緣之後,我擁有了許多能力,自然也都好好利用了。我引來了漫天的霧氣,小鎮上的人隻要呼吸就會中毒,即使是腹中的孩子也一個都逃不掉。過不了多久,這裡就會變成一個寸草不生的人間地獄。”
沈染搖了搖頭,“你沒有辦法看到這個世界毀滅,因為你就是這個世界的一部分,你依附于它而存在。如果世界毀了,你也就沒了。”
這個世界是一個複雜的程序,從前的徐瑩隻是構成世界的一部分代碼,容身于一方天地,履行着自己的職責。
而現在,徐瑩的代碼中被加入了惡意指令,她變成了一個病毒,以自殺的方式襲擊着整個世界程序。
徐瑩從沈染的神态中識别出了悲憫的情緒,聲音變得尖利刺耳,“我可以先毀了你!你信不信?要不了幾個時辰,你就再也不是現在的你了。”
她一把拽住了沈染的頭發,“該從哪裡開始呢?或許,應該先讓這幾個家丁伺候伺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