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現實是,冉冉自顧不暇,更遑論拯救他人。
離開蛋糕店之後,冉冉不想立刻回家,就在街上漫無目的地散步。
現在這個世界的時間設定是1996年,所有的建築風格、科技水平都被嚴格按照那個年代的真實情況來還原了。
冉冉在這樣的世界長大,盡管虛拟記憶中有困苦的家境、缺乏關愛的父母,她也有過許多溫馨的時刻,在寒冷的季節走過街頭巷尾時,在路邊買一個熱氣騰騰的豆沙包,就能讓她短暫地忘記煩惱,滿足地邊走邊吃……
那個心無挂礙、不喜歡思考長遠事情的蘇冉冉,已經消失在了時光的迷霧裡,剩下這個冉冉,腦中混雜了屬于沈染的部分記憶,卻又摸不清事情的全貌,整個人仿佛被裹在繭裡,滿目皆是黑暗,因為無法逃脫而痛苦糾結。
曾經的沈染試圖盜取塔洛斯的根用戶權限,結果激活了塔洛斯的抹殺程序,被外形可怖的機器人殘忍殺害,如今冉冉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場實驗,連記憶裡的專業知識都被抹去,要和塔洛斯對抗簡直是以卵擊石。
但是這個繭一定是有破綻的,冉冉不願被困死,就隻能拼盡全力找出它的破綻。
冉冉回到藍旋念的房子時,天色已經昏暗。
她今天走了太多路,雙腿已然僵硬酸痛,慢慢挪步到客廳,發現房内一片靜寂,燈也全都關着,頓時松了口氣。
正準備上樓,冉冉突然聽到了奇怪的沙沙聲,雖然很輕微,卻讓她寒毛直豎。
那聲音從她的卧房傳來,逐漸接近了樓梯口,冉冉的腎上腺素急劇飙升,身體本能地準備後退。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落地窗外的月光幽幽照進房内,勾勒出樓梯口立着的巨大怪物,鋒銳的金屬光澤在它周身流轉,尖利的上肢懸在身前,躍躍欲試地小幅度擺動,和冉冉最可怕的那個夢境如出一轍。
是抹殺型機器人!竟然這麼快就發現實驗品有異心了嗎?
機器人的複眼裡倒映着冉冉的身形,那裡有黃色幽光閃過,似乎是确定了攻擊目标。
冉冉無暇再思考别的,迅速向門口沖去,擰動門把手,卻發現門被從外面鎖住了。
她心裡一沉。
藍旋念難道也參與了這場屠戮行動,他已經放棄了自己,決定和塔洛斯一起将蘇冉冉從世上抹去嗎?
她想沖到落地窗前,從那裡跳出去,或許還能博取一線生機,可機器人向前縱身一躍,高大的身體攔住她的去路,冷硬的線條和女孩脆弱得不堪一擊的身體形成鮮明對比。
冉冉咬住唇,控制住身體的戰栗。
她已經被它殺死過一次,那些疼痛的記憶在腦海裡翻湧,讓她的恐懼發酵到了極點,但她心底的恨意支撐着自己,讓她維持着人類最後的尊嚴。
閃着寒光的金屬前肢從空中劈下,落在冉冉細軟的腰肢上。
冉冉的眼角不可控制地滑下一滴淚。
說到底,她還是怕疼的。
但想象中的可怕疼痛并沒有來臨,一隻寬厚有力的手掌落在她的後腰上,向前一帶,将女孩帶入懷中。
房間裡的燈倏然亮起。
冉冉的眼睛不适應突然的明亮,閉了眼再睜開,卻看到機器人已經不知所蹤,和自己僅有咫尺距離的,是藍旋念那雙黑沉沉的眼睛。
藍旋念靜靜看着她,目光在她被吓得有些蒼白的唇上掠過,一隻手牢牢扣住女孩的腰,試圖安撫那裡的顫動,另一隻手擡起,修長手指在她眼角輕撫,感受那滴淚的潮濕和溫暖。
冉冉被這突然的變故驚得呆住了,好一會兒才想起推開抱着自己的男人,緊張地四下打量,害怕那隻怪物再次出現。
藍旋念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半晌之後才提醒道:“别找了,都是假的。”
他伸出手在牆面上輕點,原本貼着藍色壁紙的牆面上出現了一個方形的顯示屏,上面彈出了全息模拟的參數,抹殺型機器人的模型在其中緩慢旋轉。
冉冉也試着用手去觸碰牆面,卻沒有任何反應,心裡大概猜到了,這些控制程序需要藍旋念的身體認證才能被觸發。
随着驚懼的情緒漸漸散去,冉冉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對眼前的男人瞪圓了眼睛,像一頭憤怒的小獅子,沉聲道:“你在故意耍我?你覺得很好玩嗎?”
藍旋念神情平靜地回望她,淡淡道:“并不好玩。”
看到她面對死亡那一瞬的倔強與脆弱,看到那滴眼淚顫巍巍地滑落,就像是親眼看着一百年前的悲劇重演,他的心就像是被利刃刺中,疼得難以忍受。
所以,他原本還要繼續對她進行反抹殺訓練,卻提前中止了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