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辛眯起眼睛笑,笑意卻未達眼底,道:“臣明白了,陛下在棺材中躺了一整天實在乏累困倦,回到寝宮下意識便上了榻,也沒注意榻上是否有人,全憑感覺睡下去了。”
這話語說得涼涼,沈子昭嘴角微微上挑,不置一詞。
她問道:“既然承諾‘好辛’今日便會回府,陛下打算如何在白日裡溜出寝殿呢?”
簡單。
沈子昭輕笑附耳說給她聽,好辛聽過面色頗有一絲碎裂:“……這樣沒問題嗎?”
“去吩咐便是了。”
好辛心有餘悸地出門喚洪公公,把沈子昭與她說的交代下去,便再次回殿内,站在沈子昭身側等待。沈子昭讓她落座,她放心不下,問道:“真的沒有問題嗎陛下?”
“羅之樂是孤在宮内唯一可以信得過的人,你暫且放寬心,若現在她不能幫我們,宮裡也沒有第二個人了。”
唯一可以信得過的人?
好辛暗自咬碎了一口銀牙。
好,整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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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今朝中風雲詭谲,尤其攝政王的聲望一日高過一日,朝臣分為兩派,一派維護沈子昭,一派擁立攝政王,身為妃嫔的羅之樂是當朝丞相羅建樹的女兒,羅建樹是忠于皇上的一派,羅之樂的立場毋庸置疑。
話說回來,今天上早朝時她并沒有看到羅建樹,聽說是染了病在府中修養。
好辛默默在心裡思量——她的将門家族好氏素來以家國皇室為主,自然也是忠于沈子昭的,可也有些不同,好家不愛牽扯朝中局勢,若未來君王換位,好氏依然會支持新君王。
所以好辛其實對朝内局勢了解不是很多,大部分時間都在京外征戰,不知攝政王這幾年在朝中做了什麼手腳,竟鋒芒如此之盛可與當朝陛下比肩,她所知的僅是,當今太後趙氏是沈見朝的親母,而沈子昭隻是一個養子。
思索之間,門外已然傳來傳喚聲,洪公公細聲細語地道:“陛下,樂妃娘娘來了。”
好辛與沈子昭交換了一個神色,道:“請她進來吧。”
殿門緩緩而開,魚貫而入兩列宮婢溫婉垂首而入,各個白衣廣袖,輕紗遮面,飄然若仙,各手執一把舞扇,腰肢手臂綿軟,擁簇出一位紅衣金簪的女子,墨發三千高束,露出細長白皙的鵝頸,朱紅舞裙上繡有金鸾,随着她起舞的身影翩飛。
羅之樂嬌嗔一笑,三千風情耀目奪人,吊梢的鳳眼輕輕上挑,以石黛措出的細長的眉,唇上勻開朱紅的胭脂,襯得左眼角那顆朱砂淚痣都平添三分妖豔。
看來是特意描眉畫黛前來。
曼妙的姿态在羅之樂身段間蔓開,好辛手中握着茶杯,斜睨沈子昭的神色。
——好啊!真好!眼睛都直了!就差貼人家臉上看了!
手下力道微微一重,茶杯隐隐有了一點裂痕。
若不是這副弱雞身體,按照她自己的手勁,這茶杯早已是齑粉一片了。
好辛咳了兩聲:“好了,别跳了。”
舞罷。羅之樂柔柔行禮,微笑道:“參見陛下,見過好辛将軍。”
好辛未死之事居然傳得這樣快,一個皇上幾個時辰前剛在早朝上說完的話,就是專業的傳遞消息之徒也未必能完整地透露出去,可輾轉過宮女嫔妃們的嘴,俨然成了一套完整的信息機構,好辛自己不禁被梗了一下。
“臣妾早已聽說,陛下在今日早朝時說好辛将軍未死,本想下早朝後就來見陛下的,結果又聽說陛下把寝宮封住,不讓任何人進出,直到收到陛下傳喚的旨意,臣妾終于得了機會,可踏進這寝宮的門了。”
沈子昭在呆住的好辛身後低頭一笑,道:“這是我與陛下的計劃,怕是你也已經知道了。現在的問題就是,我該如何掩人耳目出寝殿,出宮回将軍府去。”
“是,樂兒明白,早已準備齊全。”
這兩人一唱一和倒是配合得極其默契。
好辛:呵。
呵過之後便湊到沈子昭耳邊,咬牙切齒地笑道:“陛下,羅之樂人是來了,可這番陣仗實在太顯眼,怕是太過引人注目了。您到底想了個什麼辦法出宮?”
“越是顯眼,越不會引起懷疑,不是嗎?”
羅之樂紅唇一勾,素手輕解衣衫,好辛看得一驚,紅舞裙自身上脫掉,裡面穿的是與伴舞婢女們一緻的白色仙裙,将白裙換下來,紅衣又重新穿到了身上,笑道:“這就是辦法。”
好辛死死盯着被換下來的白裙,一時啞然。
羅之樂啊羅之樂,你真他娘的是個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