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吧,老站着做什麼。”
好辛掌中早已濕成了一片,強穩住心情,坐到了身旁的榻上。榻上擺有小桌,小桌上一杯白玉蘭茶杯,她端起來正欲飲下一口,卻發現杯内茶水一滴沒有,隻得再次放置過去。正當此時,自門外而入的宮女緩步行至太後身邊,懷中似是還抱了什麼東西。
伸脖子一看,太後将那物什自接過宮女接過,她方看清,那是隻毛色十分漂亮的白貓,找不出一絲雜毛,被養得肥肥胖胖,幽藍的眼珠微微轉動,模樣憐人,似是隻剛出生不久的。
太後臉上總算有了點真實的笑意,逗着貓的下巴,卻是問好辛道:“你前陣子不是說,從蠻族征戰回來後,便授予鳳印給好辛,讓她為後嗎?聽說她詐死在戰場上了,起初哀家還以為你死心了,現在看來……你還要不要封後了?”
像是有一圈漣漪在她心間點開,好辛從未料到,這種事居然連太後也曉得,按理說沈子昭想要她的軍權和家族權利,太後對沈子昭明面上是母子,卻暗暗與他較勁,為了以後有機會把她的軍權交給攝政王,定是不許沈子昭立自己為後的。
好辛是朝中軍方唯一一位掌管虎符的人,手下有幾十萬甲羽紅纓軍征戰八方,此前與蠻族一戰,派出的十萬人雖皆毀于一旦,但依然是越國軍隊中的沖鋒主力,軍隊素質極高,忠心耿耿一腔熱血,為了奪得這支軍隊,沈見朝曾不止一次主動前來拉攏她。
沈子昭與沈見朝的勢力已經針鋒相對許久,一觸即發,既然沈子昭籌劃了這麼大的一個立後計策,妄圖将甲羽紅纓軍收入麾下,為何會把計劃告訴沈見朝的親母太後?
她想不出沈子昭的用意,陛下的聖意根本不是她能揣測的。面對太後的詢問,好辛強扯出一絲笑意:“這……暫時先把這事放置吧。”
太後道:“你喜歡便好,哀家并不在意。”
兩人對話間,一位宮女從門外匆匆跑進來,看到正在此刻的好辛,明顯一怔,得了太後準予才道:“太後娘娘,芷貴人來了……”
太後微笑了一瞬,雙眼卻犀利:“哦?她來了?”
懷裡的白貓掙紮着“喵”了一聲,聲音凄慘尖長,一瞬間從太後懷裡跳了出去,奔出殿門不見了蹤影。
太後微微一沉氣,面色如霜雪凍結,對好辛道:“哀家要午睡了,皇帝無事便回去吧。”
好辛求之不得,連忙告退。走出殿門之時,心裡大大地長舒了一口氣,幾乎雙腿便軟地快要跪坐下來,好在洪公公在她身側攙扶着她。
前有攝政王,後有太後,打打殺殺是她的本事,可這種勾心鬥角波濤暗湧的場合實在不适合她。
她努力回想太後說的話,覺得腦子已經亂成了一鍋粥,想到剛剛的芷貴人,之前她與太後還談得好好的,太後分明聽到了這個名字才攆她離開的。
這個芷貴人是何人?
她下意識便向洪公公詢問此人的身份,剛問出口便悔了。
這分明是自找暴露,哪有皇帝會不記得自己的妃嫔。
誰知洪公公竟絲毫沒有訝意,老實答道:“芷貴人名為餘芷音,是朝中一品大臣餘慶之女。”
這麼說她就懂了,餘慶是兵部尚書,站隊在沈子昭這面。
太後是攝政王沈見朝在後宮的勢力,雖然這麼想很陰暗,但好辛總覺得依照太後的性子,定會多加為難這些立場于沈子昭的嫔妃。
羅之樂尚且算是一個,剩下的後宮嫔妃她也不認識幾個了。兩人一主一仆回了寝殿,好辛在太後宮中周旋,甚是耗費體力,回殿後馬上吃了頓豐盛的午餐,餐後在窗前踱步來踱步去,一時不得消化,思來想去後道:“洪公公,所有嫔妃的牌子是否都還在?”
“呃……陛下,其餘都在……唯獨缺芷貴人的牌子。”
好辛一挑眉毛。
又是她?
洪公公解釋道:“陛下,芷貴人是後宮中……呃,比較特殊的一位貴人,她……常年患病,因此沒有牌子,也不會面見陛下。”
“患病?既然患病,為何不好好修養?”
“……芷貴人患的病是,瘋病。”
好辛瞪大雙眼。
——瘋病?
從未聽說過沈子昭還有個妃嫔是有瘋病的,不止是未聽說,甚至超出了她的認知,有了瘋病的女子,也能入宮為妃?
“她……既然有瘋病,為何還要入宮?”
洪公公咳咳道:“未入宮前瘋病的症狀并不明顯,這病是入宮後才慢慢顯現出來的。”
好辛皺了皺眉,随手拿了個南方新上供的醜橘,扒着橘皮,覺得有些蹊跷。
蹊跷的不是芷貴人,也不是太後,而是……洪公公。
嚴格來說,也不是洪公公,而是她自己,這個衆人眼中的沈子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