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辛覺得自己那陣快樂得幾乎飄飄欲仙的勁兒又回來了,于是拍了拍景妃的肩膀:“别緊張,你方才是要拿盆碗做什麼?”
很快好辛就知道這盆碗是怎麼個回事了,原來是這小姑娘在後院尋到了一堆形狀勻稱的石子,想出了一種玩法——遠遠隔着,用盆碗向石頭扔去,若是叩中多得便算赢。
這種遊戲她小時候也和沈子昭玩過,可惜她自小學武,臂力頗大,手腕也穩,一套一個準,沈子昭就在她這沒讨過彩頭。如今景妃依舊與身邊宮女效仿此遊戲,玩得不亦樂乎,轉眼間就忘記了剛剛那副慫鴿子模樣,笑得十分開懷,臉頰浮出兩個淺淺的酒窩。
女将大人決定,不與小姑娘争高下,完虐孩子有什麼意思。
——結果實在技癢,全都叩中了。給小姑娘氣得腮幫子鼓鼓的,又不敢發作出來。
好辛仰天哈哈大笑,似是許久沒有像這樣般找回曾經上輩子生活的影子,快活舒暢得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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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個宮苑名為和塵宮,是永妃趙娥永的地盤。這洪公公說這永妃淑雅甯和,果不其然,她發間簪白玉蘭,手腕戴紅繩化災,目光淡淡,眸唇之色淺淺,聽說她身子很是虛弱,自小便用藥吊着。
于是好辛便免了她的禮數,這美人鼻梁高挺,下巴尖尖,清冷氣質不可多得,也甚是體貼,手扶好辛進入主殿内,兩盞茶下來,好辛發現了一個事實,就是與她說話得忍住語速,往往自己連說三四句,對方才吐出幾個字。
這個永妃姓趙,好辛之前向洪公公補課,是個太後有點親戚關系的。此刻顯然是對好辛的到來十分不願,可也不能不理睬,點到為止,做了身為嫔妃的本分便佳。
好辛隻是打個照面,并不打算深處,人家不喜歡自己,她又有什麼可貼冷屁股的,便又去下一位妃嫔的宮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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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個是蕭妃蘇蕭蕭,宮名楚潇宮,她進入宮門時,恰逢蕭妃在前院投壺,手執白羽竹箭,正賽得興起。蕭妃的裝束與其他嫔妃頗有不同,錦衣短打,長發亂糟糟地随便一梳,整張臉都灰沉沉的。
“給老娘再拿隻箭來!老娘今天非投進五十支不可!”
好辛雙眼一亮,來了興緻。未想到在這金絲籠的皇宮中也能遇到同類,實屬不易,正所謂臭味相投,頓時覺得親切,随手折了一隻枯樹枝,站在宮門往她的壺裡射去,正中心口。
好辛連看都沒看,朗聲笑道:“不如與我比一比?你投中一個算三個!看看誰赢?”
蕭妃頓時愣成了一雕木頭,咔嚓咔嚓迸發出世界觀破裂的聲音,正欲向她行禮,卻被好辛搶拖了起來,她笑呵呵地問道:“你臂力不夠,眼力甚缺,因此投不準,來,我教你。”
好辛遇到同類,别提多麼激動,為了讓她感覺到親切,忙在自己的腦袋上撲棱一番弄亂,将自己弄成了一個活像從大山跑出來的野猴子,她覺得這是對同類的尊重。
蕭妃依然在愣着,被雷得外焦裡嫩。
“你怎麼不說話?你投了幾個了?”好辛又折了支枯樹枝,三支齊發,再次全部投進。
蕭妃傻了:“陛、陛下……”
這陛下是變性了不成?!
過後好辛才反應過來,她見到癡武又飒爽的蕭妃,太激動太得意忘形了,堂堂王上這幅模樣,确實值得嫔妃傻在原地。于是好辛第一次做了逃兵,在回去的路上還咬牙切齒地想,該死的沈子昭,為了護住你的面子,害得老娘成了手下敗将!
在威武的女将大人心中,逃跑便是失敗。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投壺一整個中午才隻投進兩支箭的蕭妃,不知驚訝于變了性的陛下,而且還被她的實力震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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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辛用三日的時間才熟悉這些嫔妃,有的甚至走訪了不止一次,比如那位小姑娘景妃,好辛總想去找她去看看她又在玩什麼好玩的。比如讓好辛視為同類的蕭妃,看她今天又投進了幾個箭,然後再不經意間血虐對方一次。
現在她的生活作息已經完全規律,雷打不動,每日早起上朝,下朝吃早飯,然後批奏折,午後去後宮找妃嫔們玩。
不接觸不知道,好辛經過三日的走訪,發現沈子昭的後宮異常和諧,每人幾乎都是隻在自己宮苑内玩,又因實在無趣,又個個都能尋摸出各式各樣的有趣玩意兒,尋摸成了能工巧匠做做擺件,或成了書畫大家妙筆生花,或練就一身防身武術,千奇百怪,什麼領域都有,能人巧匠遍布。
偏偏都對好辛沒什麼上心,對她的态度都是:“啊,陛下,來啦?坐吧。”或者“啊,陛下,您要走了?走吧。”
好辛突然有點想念羅之樂那個嬌俏妖媚的勁兒,都說人家是沈子昭最信任的,真的是因為她與沈子昭相處時間最長。剩下的妃嫔有的連沈子昭一面都沒見過,十分安然和諧,什麼争先恐後地吃醋搶皇上,互相給對方下毒下藥上位的劇情都沒有。
而且居然對“皇上根本無法把她們的名字和臉對上号”這一事實十分淡定,仿佛知道早該如此。
好辛不信邪,這個偌大的後宮居然一點風吹草動都起不來,到第四日,所有嫔妃裡,她沒見過的隻剩下那位據說是有瘋病的芷貴人餘芷音。
餘芷音的芳矜宮與太後的朝鸾宮比鄰,好辛站在這宮苑門前,望着斑駁鏽迹的宮苑牌匾上積了一層厚厚的灰,門角還結了幾張蜘蛛網。而且宮裡的殿門白日裡都是大開着的,唯有這扇居然緊閉。
顯然一直沒有人在打掃,她覺出了一份慘淡和凄涼,還有一股濃烈的撲面而來的詭異感。
洪公公心有餘悸地道:“陛下……咱們還是别進了吧,這個宮苑不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