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辛瞪了他一眼,心下正思慮着,究竟要不要把自己是否應該為後的事情說給兄長聽。
她歎息一聲,微微垂下了頭。
算了。
她抓住杜天澗的腕子,凜然道:“你還沒告訴我,兵部到底出了什麼事,為何餘慶會被貶至偏州?”
杜天澗的眼神平靜。
好辛道:“我已經不是任性妄為的小女孩了,我身為越國的将軍,這是我的職責,除非你看不起女人!”
蓦地他眼中浮出溫柔的笑意來,他敢瞧不起這個小姑娘嗎?她小時候可是最會公報私仇的……
念此,他低低沉吟道:“餘慶啊……他惹罪了。”
“什麼罪?”
“私藏兵械。”
對蠻征戰在即,兵部職責掌管閱兵、收繳分配兵械的諸類事宜,這種時候正是敏感多動之際,各部門生怕出錯,而餘慶掌管兵部數十年,是前朝老臣,按理說應該不會犯這類荒唐的錯誤才是。
好辛道:“攝政王的手筆吧?”
“……皇家向來目中無情,捭阖之道方是統治之道,你身在朝中,自然也明白。”
“該死!”重拳打到旁邊的石柱子上,好辛咬牙切齒道,“此時分明是戰亂之際!正值兵部出力時,天下百姓尚且在水深火熱中,家國内部居然還在搞分派之争?”
杜天澗安撫暴怒的妹妹,歎道:“這就是皇家,統治和鞏固皇權才是最重要的,除此之外,皆不在意,最是無情帝王家,阿辛,你懂嗎?”
凝視着兄長漆黑動情的眼眸,好辛心虛地撇開了,隻聽他繼續道:“哥哥知道你喜歡沈子昭,自小就喜歡,你向來都有自己的主意,沒人能管制住你,家裡也不逼你什麼、不勸什麼,但有件事……你一定要聽哥哥的。”
“……什麼事?”
“我杜天澗隻有你這一個妹妹。”他認真地說着,目光灼灼,“說句不好聽的,或許沈子昭心裡是有你的,但既然是皇帝,他就必須要有無數的女人和子嗣,這是他的命,無法避免,而你心裡與别的女人争風吃醋,還必須通通忍受,卻是你可以避免的。我不希望我的妹妹用一生的時間囚禁在深宮中,更不希望百年之後,你是躺在皇室的皇陵裡……”
好辛沉默着。
“你哥哥我沒什麼出息,沒能繼承好家的将位,父親已經年邁,全家的希望都在你身上,若你真想随沈子昭而去,去做他的妃子或是皇後……将軍府的所有軍隊,禁衛營的甲羽紅纓軍便都是群龍無首。”
杜天澗咬着下唇,繼續道:“若我從前能意識到你對沈子昭專情認真至此,必定拼盡全力學武為将……這樣你也好能無憂無慮地去追求你的生活……”
說到這,他的聲音有些輕微的顫抖,他抓着衣角,低垂着頭,雙眼被額間發擋住,看不清他的臉,隻聽他道:“都是哥哥沒用……”
“阿辛,對不起,對不起啊……”
明明他妹妹也可以像那些閨閣的小姐般嬌弱地長大,嫁得良人,一生不必受權利的侵擾……
好辛眼睛睜得大大的,眉間微微顫抖,眼中似含有水意,可細看過去,卻無半點軟弱哭泣的神色,許久,她蓦然笑了一下:“……說的也是。兄長……我原本……也沒有打算入宮為妃為後的……”
說罷,好辛猛然站起,向門外走去,蕭瑟微風吹開的馬尾輕揚,隻留下一個瘦削的背影。
“阿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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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涼如水,好辛坐在桌案前掌着昏黃的燈,有蚊蛾在燈光下嗡嗡作響,她雙眼凝滞地盯着那撲火的飛蛾,看着它在火苗中化作飛灰,慢慢地閉上了雙眼,心煩意亂地皺起了眉。
從懷裡掏出當初沈子昭送她的蜀錦香囊,有染血的紅梅點點其上,她摩挲着布料,思緒翻飛。
這錦囊她貼身佩戴,寸步不離,她當初用着沈子昭的殼子時亦揣在懷裡,換回了身體後,香囊被他又再次親手送回到了她手裡。
這東西對她的意義非凡,在無數個思念如水的日日夜夜中,都是她想念沈子昭的媒介。
沈子昭……
想到這個名字,她的心瞬間揪成了一團亂麻,怎麼也理不清。
重生前她尚且沒有對他懷有如此逾越的想法,隻想守護好他的山河萬裡——身為他的臣子。
可是如今,分明是得到越多便越是貪心。
好辛看着銅鏡中自己素面朝天的臉,左眉上的金箔尤其顯眼,隻看了一眼,便瞬間移開了目光,大步走到杜天澗為她選購的脂粉前,咬了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