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面色嚴肅。謝清染倒是沒怎麼在意,笑了笑:“你說。”
“裴芊芊說,在池燼死後這幾天,他爸媽已經找了各方名士……結果都沒有招到池燼的殘魂。”
說完,尤樂沉默了許久。話已至此,謝清染一個懂道術的人不可能不知道這句話什麼意思。
隻有怨念深,不肯離世的人死後,才會變成鬼。
變成鬼後,仍有一部分怨念,即殘魂可以被一定的道術召喚。
能招來魂魄,說明那個人還在人世間,存在的方式由人變成了鬼而已。
如果不能招來哪怕一丁點殘魂,說明那人早已投胎轉世了,即,對人世間再也沒有可值得留念的事物……或人。
尤樂不想說這件事的,他覺得謝清染看見池燼為了保護他,喪失了年輕的生命,多少會難過。
說不定在池燼死後,才發現喜歡上了他,所以隻身一人抱着病入膏肓的身軀來這裡,來這裡用雙手捧着最後一點大雨中的搖曳火苗。
現在,他提起這件事,無異于親手在大雨中精準潑上涼水,這點搖曳的火苗還是搖搖湮滅了。
出乎他意料的,謝清染臉上沒有可見的難過色彩。
謝清染笑得清雅,聽到這個消息舒心,還沒有什麼違背表象的細微動作,看上去是真的為前男友開心:“轉世也是一種解脫啊。”
“你覺得要是池燼變成鬼,在這座鬼堡裡,他何必避開我?”
這種可能性也不是沒有。尤樂喟歎:“池燼哥要是真成了鬼,估計早就回來殺你了。”
謝清染維持着清雅的笑,像是沒聽見尤樂說了什麼,重新問一次。
微微歪着頭笑:“什麼?”
“啊?”尤樂不小心将心裡話說出來了,他和裴芊芊讨論過池燼要是變成鬼,是恨謝清染多一點,還是更喜歡了。
愛恨就在一瞬間,曾經有多愛,死過一次就有多恨。
他們一緻認為,池燼死後會化成惡鬼,因為怨念很深,然後因為愛而不得殺了謝清染。
謝清染聽了這番解釋,沒什麼反對的情緒。
因為他也覺得,池燼定是恨透了他的。
-
尤樂從裴芊芊那裡聽說,謝清染不僅患有現下難醫治的“再生不良性貧血”,眼部也在那次車禍中受傷,偶有出血。
房間角落裡擺放着謝清染帶來的畫具,尤樂随意掃了一圈,看見畫架上蓋着一副未完成的圖畫。
潔白的花布上是一朵玫瑰的殘缺形态,隻上了一半的色,别有一番美感。
上面的顔料有的地方還未幹,尤樂了解謝清染畫工有多好,如果說這是謝清染眼盲後所作,他百分百也相信的。
謝清染在閱讀盲文書籍,修長素指輕壓書頁一行行“讀”着文字,藤椅一角清雅風儀,甯靜淡泊。
尤樂靜靜看着謝清染,又回頭看向隻餘了玫瑰殘枝的畫布,殘缺更有美感,引發遺憾的共情。
太陽快下山了。辛春重新進來,提醒尤樂:“再不走,天一黑,鬼的活動範圍擴大,你要淪為我們的食物了。”
尤樂知道辛春來這出是吓唬他的,可一想到他剛進來時碰到的兩隻鬼,心裡還是打了寒顫。
他扯開背包的拉鍊,從裡面掏出一疊紙一樣的東西,轉身,頓住了,看向辛春,露出兩排潔白的大牙笑着請求:“麻煩您再出去一趟。”
尤樂沒有帶治病的藥材,因為他一開始假設的是成功帶走謝清染。
他帶了一大疊符箓,還有一根開過光的銅錢紅繩手鍊,可以有效防止惡鬼,現在統統留給謝清染防身。
“這根手鍊戴在手腕上可以防止惡鬼靠近的。”
在尤樂心中,謝清染等同于池燼的地位,尤樂攥着謝清染的手腕,将紅繩綁在他手腕上。
“這根紅繩是我爸去将軍廟裡花大價錢求大師開過光的,我試過,真的可以抵擋惡鬼侵身。”尤樂強調。
将軍廟,就是南城玫瑰園的将軍廟,是座名廟,謝清染自然是知道這根紅繩真如尤樂說的那樣靠譜。
“再生不良性貧血需要犀牛角,這東西難得确實是難了點,眼部疾病……我和裴芊芊關注有沒有這方面的名醫。”
尤樂細數着謝清染的病症,想着對策。
謝清染現在一天的臉色都可以是毫無血色的白,身體各處偶有疼痛。
醫生早就下達了病危通知書。
尤樂注視着他,面色微凝,眸底是惋惜的色彩:“你還有什麼病,或者痛的地方嗎,我下次給你帶藥過來。”
謝清染不肯接受治療,身上說不定還有其他病,他帶點藥過來,能延長一點生命是一點吧。
身體上其他的病痛偶爾兩三處一起痛,疼得額頭上會悶出冷汗,這些謝清染都不在乎,他都可以忍受。
謝清染确實不僅有尤樂說的這些病症。
他可以忍受身體上的所有病痛,唯獨一樣——皮膚饑渴症,似啃食骨髓一樣折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