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宿很喜歡聽故事,它在凡間修仙的五百年裡聽了上萬個戲本子了,這些戲本子參差不齊,大部分都是一些才子佳人愛而不得的故事,聽都聽膩歪了,它歪着頭打量着眼前這個沉穩的男人。
水宿看見眼前的男人眉目清秀,甚至依稀可以看到帝王之氣,倒不像是個落魄讨生活的:“你是個說書先生?”
男人垂眸低語:“凡間琴師。”
水宿又打量了他一眼,那雙手如蔥段般嫩滑,看來果真是個樂師:“那你不在凡間好好撫琴,跑來這裡幹什麼?”
男人依舊垂眸:“這就是我要講的故事。”
伊間帝君手裡依然握着那顆不再跳躍的七彩琉璃心髒,冷睨了凡間樂師一眼:“說。”
秋風澀澀敲打着窗棂,那本就破舊的門早已經擋不住強勁的秋風入侵,郎遂撫着琴一遍一遍的奏着雅樂,那不絕于耳的敲擊聲讓人厭煩至極,他起身下床走到了那扇破門,使勁将它合上,但還是沒有什麼用,門合不上,風停不下,窮困潦倒的郎遂什麼都做不了。他身無長物,隻有一身素裹的白衣和一把蕉木制成的琴,來去自在。
前些日子,他偶然的得來一幅美豔絕倫的美人圖,那個女人面若桃花,斜着媚眼倚着欄杆,手在面前揮着,似乎要将人喚到畫裡,這女人身後還有一個小婢女,穿的是暗色花紋交織的淡紅色的衣衫,眉眼俊秀,縮在青衣女人的身後,看起來嬌憨極了。
郎遂自幼出生在鐘鳴鼎食之家,小時候抓阄擺的都是金葉子、詩書,連蜀黍、商人用的秤都不曾擺,可是郎遂偏偏抓了一幅美人圖,他的大哥還笑話他以後一定是個色胚子,果不其然,一直看着美人圖久久不能入眠的郎遂,覺得渾身燥熱。
他長大後,貴為車騎大将軍的父親便慢慢的失了勢,大哥在朝堂上也被人一直打壓,慢慢的,他這個郎家小少爺淪落成了一個給富貴人家奏樂的凡間琴師,隻不過他已經不用郎遂這個名字了,他改名叫沈郎,也算是了了一樁體面事,不讓别人知道曾經的将軍之子流落至此。
他落魄慣了,已經不去想自己曾經過過的好日子,他吃着白饅頭,喝着劣質的酒釀,過的倒也潇灑,但是隻要一看到美人圖上的那個青衣女子,他的心就跟煙熏火燎一般,在上面瘋狂的長着荒草,荒草不怕野火,長的依舊茂盛,纏着他的筋骨,他想見見這個姑娘,可畢竟是畫,還可能根本查無此人。
但是郎遂想見見她,他竟然對一個畫中人愛入骨髓。
在盛京流傳着狐狸仙的故事,那個白衣玉面的狐狸仙,長得是一張玉面書生的面孔,在月色下笄風朗月,他是個善良的狐狸仙,會幫助可憐的人們如心所願,隻要一點點香火為報酬。
郎遂向來嗤之以鼻,不過是個野狐,想要點人間煙火罷了,還自稱為狐狸仙,真是蒙昧。但是現在的郎遂看着那幅美人圖的時候,已經不再這樣想了,怪力亂神才是救他的唯一出路。
狐狸仙的道場香火不斷,郎遂隔了百裡都能在山腳看到山半腰的鼎盛香火,郎遂穿着藍色的破布衫,背着一個細長的行囊袋,裡面裝着他愛而不得的青衣女子。他剛到狐狸廟的時候,隻覺得夜風瑟瑟,将他吹的起雞皮疙瘩,他不得的抱緊雙臂。
伴随着晚風,尖利的、刺耳的聲音響起:“是個妙人。所來為何?”
郎遂朝着狐狸仙的泥塑跪下作揖:“求狐狸大仙幫我找一個人。”
他又念念的說:“畫中人。”
倏忽間,郎遂身後的行囊被展開,一個玉面書生立在他的身後,細細的打量起那幅畫:“呵,她啊,她早死了,死在幾百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