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姨!”十九歲的傅洵之紅着眼睛風塵仆仆的跑進椒房殿,一身紅色戎裝早已髒亂的不成樣子,辨不出上面深深淺淺的痕迹是混着汗漬的泥土還是幹涸的血漬。
椒房殿内濃重血腥味之下依稀可聞湯藥的苦味,屋内站着一排太醫神情緊張的望着幾人為首的張太醫為床上女子施針不敢言語,床上女子臉色蒼白,唇無血色,灰暗的雙眸裡顯露出垂死之相,卻在少年闖入之時眸中陡然煥發出一抹光亮。
女子強撐着虛弱身體,借助宮女的手掙紮着起了身,半靠在床上,灰暗的臉上似乎随着少年的到來重又恢複了光彩:“洵兒,你怎麼回來了?”女子聲音虛弱無力但充滿溫情驚喜,但在寂靜肅穆的房中清晰可聞。
傅洵之一路跑到床榻之前,半跪在床上,握住女子的手顫抖不止,看到床上女子面如死灰的模樣,遍布血絲的眼眶中眼淚簌簌而下:“蘇姨,怎麼病的這般重?!怎麼不早點讓人送信?!這幫太醫怎麼回事?!連病都治不好還做什麼太醫!”
少年怒不可遏,但哽咽的聲音中的悲痛令在場之人不忍聽下去,殿内寂靜無聲,太醫們更是屏氣垂首,不敢去看床邊少年。
床上女子聞言扯了扯嘴角,卻似是因為用力太大牽動了身體内的五髒六腑,笑容還未形成就被一聲抑制不住的咳嗽打斷,一身旁的宮女立即送上手帕,血迹瞬間沁透了粉色的羅錦。
“蘇姨!”少年驚慌的伸出手,卻似是不知該如何處置半空中的手,隻得手足無措看着手帕之上那抹鮮豔得紅色血迹逐漸擴大。
半晌,女子的呼吸終于平複下來,重又扯起嘴角,漏出一抹淺淡的笑意,對着少年微微笑了下,似是在安撫對方,随即擡頭看向床邊的張太醫,道:“張太醫,能再給本宮一些時間嗎?本宮還有些話要和洵兒交待。”
張太醫眼中閃過一絲猶豫,從醫箱中拿出一個小藥瓶,到處一粒黑色要玩,道:“娘娘,您可想清楚,若是服下此藥丸,雖能讓娘娘一時恢複些體力,可一刻鐘之後,縱使華佗再世,也無計可施了。”
“不行!”少年紅着雙眸對着張太醫怒聲吼道,“救活她!蘇姨若是有個差池,你們都别想活了!”
張太醫神情悲切,卻并未被少年的恐吓吓到,看向少年的目光帶着無限的憐憫,道:“娘娘已是油盡燈枯之相,我等即是使用渾身解數,也最多隻能為娘娘再續半月壽命。即使隻是半月,娘娘也隻能昏睡過去方能堅持。”
張太醫頓了頓,輕聲問道:“陛下...可能在半月之内趕回來?”
少年啞然,沉默良久,若不可聞道:“不能,邊疆忽然出了意外,陛下一時脫不了身。”少年說着,轉向床上女子,聲音急切的懇求道:“蘇姨,夏叔叔本是打算回來的,實在是突發了變故,夏叔叔才走不開,蘇姨你再堅持堅持,一個月,最多一個月,夏叔叔就能回來。”
床上女子卻笑着輕輕搖了搖頭,努力擡起左手安撫的拍了拍少年,道:“我知道,我不怪他,但蘇姨等不了那麼久了。你能回來,蘇姨已經知足了,蘇姨有話要對你交待,聽話。”
短短幾句話,似是帶走了女子所剩無機的生命力一般,女子說完,臉色又蒼白了幾分,此時,連咳嗽的力氣似是都沒,隻能勉強擡起眼眸,用眼神示意張太醫。
張太醫手中拿着黑色藥丸,猶豫的看向少年,少年低着頭默不作聲,似是默認了,張太醫遂是将藥丸遞于女子服下。
服下藥丸不過幾息,女子嘴唇重又恢複血色雖然微弱,卻似枯木逢春般臉上煥發出生機,女子莞爾一笑,仿佛等待她的不是死亡而是新生一般,笑容帶着魔力般将殿中的血腥和藥味驅散至盡。
少年眼眶卻愈發紅了,淚水再次簌簌掉落,女子伸手為對方擦去眼淚,柔聲道:“别哭,姨姨就見不得你們三個哭。命數已盡,皆是天命。姨姨這一生過的很幸福,如今到了生命盡頭,依然覺得幸福,不要為姨姨難過。”
“蘇姨。”少年低低叫了一聲,心中滿是言語,卻一句也講不出來。
女子又笑道:“洵兒,起來讓蘇姨看看,蘇姨還未曾見過你穿戎裝的樣子。”
少年忍住眼淚,默默起身,站在床前,展開雙臂,展示了一圈,努力壓下哽咽,道:“蘇姨,洵兒穿這身将軍服可還好看?”少年故作輕松,低着之際眼淚卻又滑落,少年吸了吸鼻子,強忍住眼淚,又道:“洵兒如今是将軍了,蘇姨你再等等,匈奴馬上就要被我們打回去了,洵兒可以幫夏叔叔守好邊界,夏叔叔很快就能回來了。”
“我們洵兒從小厲害,這身将軍服穿在洵兒身上更加帥氣了。”女子欣慰的細細打量着少年,慈愛的招了招手,“洵兒,過來坐,蘇姨有好多話想說,隻是蘇姨時間不夠了,隻能撿些緊要的說。”
“蘇姨...”少年剛忍住的眼淚又要掉落,紅着眼睛低頭走到床榻之邊跪下。
女子拉着少年的手,道:“蘇姨進宮前孤苦無依,世上早已無親人長輩,幸得遇見你夏叔叔,你夏叔叔對我情真意切,百般愛護。我這一走,他怕是難以接受,蘇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陛下還不到三十,日後身邊不能沒人照顧,你多勸勸他,不要為我守節,讓他再娶一個體貼女子,在宮中照顧陪伴他。”
“蘇姨,夏叔叔隻愛蘇姨一人,不會再娶妻了。”少年哽咽道。
“過個幾年,等他淡忘了我,你們多勸勸他。蘇姨不願看到他孤獨終老,洵兒幫蘇姨勸勸他,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