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剛過,忽到元宵。明月高懸,月光如瀑。上元佳節,彩燈缤紛,燈火通明,宮門處八座蟠龍銅燈率先燃起,十二座彩樓光彩奪目照亮長安。朱雀大街結彩懸燈,攤販雲集,花燈雜耍,一應俱全。十裡長街流光溢彩,車如流水馬如龍,沸反盈天。
“啊魚,快看!那邊有胡旋舞表演,聽說胡姬女子和我朝女子大不相同,我們瞧瞧去。快去快走!”熙熙攘攘的人海之中,一位長相俊俏少年攔着另一位溫潤少年的手腕,越過重重人流,朝着表演胡旋舞的高台跑出。
“于微,慢些,人多,勿要撞到人了。”被拉着的少年一邊大步跟上,一邊笑着高聲提醒這前方伸着脖子隻顧着趕路的少年,時而有遊人誤入兩人中間,擋住前方少年的半個身子,溫潤少年繞過阻礙緊跟着少年。
“放心吧,我看着路—哎呀,”前一個少年扭着脖子話未說完,便一頭撞進了一位遊人的身上,少年趕緊後退一步低頭連連道歉,“抱歉抱歉,撞到您了。”
後一位少年聽見聲音立即加快了腳步兩步走到前一位少年身邊,緊張的對着那少年腦袋查看一番,見少年無事,才松了口氣,責怪道:“早說讓你慢些,勿要撞到人了。夜幕才剛開始,那胡姬女子一時半分又走不了,這麼着急幹嗎。”
溫潤少年斥完,不等同伴答話,又看向面前被同伴撞到之人,待看清面前之人後,少年微微一怔,随後彎身拱手賠罪道:“家弟莽撞,沖撞兩位公子了,還望公子贖罪。”
“我知錯了,下次肯定慢一些。公子,沒撞疼你吧?”撞人少年說着,也擡起了頭,同樣微怔了一下,脫口而出道:“兩位公子長得真是不凡啊。”
面前兩人同穿玄色寬袖長袍,打扮素淨,若是不刻意注意,或不會注意到兩人。但一旦照面,便再難以忽視兩人的存在。兩人英英玉立,站在一起貴氣非凡,即使不知兩人身份,但隻看兩人的氣質,也絲毫不會有人懷疑兩人有着尊貴的身份。而比着兩人非凡的氣質更不凡的是兩人的容貌。兩人絕貌絕佳,饒是撞人少年見過不少美人,也不得不感歎以往所見遠不及面前兩人十分之一,更驚歎的是兩人有着完全不同的美。
一人唇紅齒白,形貌昳麗,此人看着比自己年長一些,銀冠束發,嘴角含笑,一雙桃花眼微微上挑,格外招人,長的竟比女子還豔麗。然雖比女子豔麗,卻偏偏又不會讓人把此人誤認作女子。或是其身上強烈的男子氣場中和了外貌的豔麗,隻需一眼,任誰看都隻覺得這是一位極其漂亮的男子。少年原先從沒想過世上還有此種人存在—比女子更要豔麗漂亮的男子。
而另一人眸如點漆,面如冠玉,墨發束而未冠,看着應是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雖是少年相,但眼神沉靜,體态端莊,給人的感覺很奇怪,不像是朝氣蓬勃的少年,卻也不像是個成熟穩重的成年男子。臉上沒有太多的情緒,雖不似前一個人般給人一種親切之感,卻又不會讓人覺得冷漠。就像……初冬時節剛剛結了一層薄冰的湖面,雖帶着冷意,卻并沒有徹骨的寒意。隻需輕輕一碰就能将這層薄冰擊碎,看到其下緩緩流動的湖水。薄冰之下的湖水想必又另一番美感,撞人少年剛冒出這個想法,就見面前少年微微一笑,少年聽見薄冰破碎的輕微聲響。
面色少年微笑道:“并無大礙,兩位無需在意。”少年心道,這人的聲音也如同此人的長相一般,冷而不寒,更多了一些溫和。
撞人少年被面前少年的聲音喚回了深思,忙接話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說完,又想說些什麼結交一下,卻又聽面前少年道:“上元佳節,切莫讓這些小事擾了二位興緻,二位繼續遊玩去罷。”
少年說完,又微微一點頭,便帶着身旁男子側身從撞人少年身旁繞過,兩人步調緩慢的向前走去。
撞人少年望着兩人身影好半晌,直到兩人的身影淹沒在人海與夜色之中。撞人少年的同伴碰了一下撞人少年,調侃道:“還沒看夠呢?都盯着這麼一會了。這會又不急着看胡姬美人了?胡姬美人和兩位公子哪個更好看?”
撞人少年回過神來,重又牽起身旁溫潤少年的手,莞爾一笑,道:“都不如我的啊魚好看。”
溫潤少年握住撞人少年的手,步調緩慢的向胡姬表演方向走去。溫潤少年微笑道:“都快看失魂了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全長安也就隻有你會說出這話來了,傅将軍可是全長安公認的第一美人。”
“剛剛那位是傅将軍?!”撞人少年猛然停住了腳步,睜大了眼睛扭頭在人群中熱切的尋找兩人的蹤迹。
“别找了,早沒影了,”溫潤少年笑道,“我也隻是早些年偶然見過一面,傅将軍和那時沒什麼變化。”
撞人少年又伸着腦袋找了一會,果然沒找到兩人,遺憾道:“早就聽聞傅将軍的諸多事迹,老早就想見一見這位傳聞中的長安城貴公子了,隻是一直沒有機會。你剛剛就認出來了?怎麼不提醒我一下?你何時見過傅将軍的?我怎麼沒聽你說過。”
“我說過的,”溫潤少年說道,“大約四五年前,你還記得我曾給你說過我在街上被一權貴子弟當街攔住騷擾,那人想要強行拖我回府做他的脔寵,後被一路過公子所救之事嗎?”
“難道救你之人就是傅将軍?”撞人少年驚訝道。
“嗯,”溫潤少年點頭,“我也是過了幾天才知道的。那日傅将軍問了我名字府邸卻并未告訴我他的名字,幾日後,有一位自稱定遠侯的人去府中找我,問我那權貴子弟是否又有來找麻煩,我那時才知那日救我的公子就是定遠侯的公子。”
“既有這等因緣,那我們就更該去道謝了。”撞人少年說着就要拉着身邊人循着兩人離開的蹤迹追去,卻被溫潤少年反拉了回去。
溫潤少年道:“看剛剛的情景,傅将軍怕是都不記得我了,再提舊事反而會讓人覺得我們是要借機結交攀附侯府。何況你沒見傅将軍正在陪人,何苦去打擾他們。若是有緣,以後自有機會再報答恩情。”
“這麼說也是,”撞人少年說着歎了口氣,道,“隻是我們怕也是沒機會報答傅将軍的恩情了,定遠侯府權尊勢重,皇家尚且要讓步三分,傅将軍更是定遠侯唯一的公子,是長安城中貴公子中的貴公子,他更是軍功累累位高權重,這樣的人,哪裡會需要我們的幫助。”
“不需要最好,傅将軍這般的人,就是要順風順水的過完這一生才好。”
“說的也是。”撞人少年話鋒一轉,又道:“冠發那位是傅将軍,那傅将軍身旁那位少年又是誰?長的竟不輸傅将軍,氣質更是不凡。”
溫潤少年搖了搖頭,道:“這人我也為曾見過。不過觀傅将軍對他的态度,地位想必在傅将軍之上,隻怕也是位王侯将相之子。”
“态度?什麼态度?”撞人少年不解道,“傅将軍剛剛隻是笑,并未講話吧。”
“雖未講話,但你觀他二人離去時的場景,少年先行傅将軍才行,而且兩人雖是同行,但傅将軍一直走在在少年身側落後小半步的距離,雖不明顯,但剛剛那一段路,傅将軍一步也未越界,若非是刻意為之,那便是長期以來的官場習慣使然。不管哪種,那少年地位必然在傅将軍之上,才會讓傅将軍甘居其後。”
撞人少年聽完,回想起剛剛的場景,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道:“如此一來,反倒更好奇那少年的身份了。這樣不凡的人物,竟從未聽說過,這不應該啊。”
“長安城卧虎藏龍,随便拎一個出來都是非富即貴,若不是格外出挑之人,不被人所知也是正常的。”
“可我觀那少年言行舉止容貌氣質都絕非一般,已是出挑至極,這樣不輸傅将軍之人怎會在京中一點風聲也沒有?”
溫潤少年偏頭看了撞人少年一眼,握着對方的手加深了一分力道,道:“若是遠遠違背了常理,那便很好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