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诩僵坐在原位，和滿懷惡意的自家弟弟對視。

心中剛剛湧起的那點柔軟的兄弟感情，眨眼間就因甯阆的這幾句話破滅了。

“……你說什麼藥？”他直直盯着甯阆，開口問。

甯阆還是那副好整以暇的模樣，甚至拿起甯诩方才給他倒的茶水喝了一口，才慢騰騰道：“那藥可是皇弟我花了不少心思才弄來的，還沒給别人試過，先讓皇兄嘗了個鮮。”

“和我說說，”他笑得唇角高高勾起：“滋味如何？是不是銷魂入骨，令那質子連榻也下不來？”

甯诩：“…………”

确實是榻也下不來，隻不過下不來的不是段晏，而是他自己。

甯诩的神色徹底冷了下來，對這個弟弟的幾分兄弟間的天然好感也淡了，壓低嗓音質問：

“那晚的殿門上鎖，也是你命人做的？”

甯阆無辜地看着他，說：“我隻是叮囑馬公公，皇兄您初試風月，或許把握不準力道，若是殿門沒鎖上，叫那質子逃了可不好。”

甯诩擱在石桌沿上的一隻手攥成了拳，心中驚濤駭浪。

一時之間，竟不知是自己的皇弟膽敢給他下秘藥離奇，還是新帝身邊的大太監馬公公竟聽命于王爺更誇張。

他是皇帝，那能直接叫人把甯阆和馬公公押進天牢等殺頭嗎？甯诩想。

正當甯诩心緒翻湧，不知該作何反應的時候，又看見面前的弟弟忽然靠近過來。

甯阆長着一張人畜無害的圓臉，雖然眉眼并不十分精緻，但很容易讓人心生親近，甯诩一開始就是被他這副天真的模樣欺騙了。

而現在，甯阆臉上仍是好奇不解的神色，湊過來一些，出聲反問：“皇兄，你不高興嗎？”

甯诩勉強鎮靜下來。

上輩子活了這麼多年，都是按部就班地學習、交友、生活，幾乎沒有好端端被人坑害到這種地步的時候。

以至于他面對着不懷好意的甯阆，有點發懵。

“朕高興什麼？”甯诩壓下心底的情緒，冷冰冰道：“你未經允許，自作主張，難不成還要朕來感謝你做的好事？”

甯阆稍微退開了，可憐兮兮說：“皇兄，你别生氣，我隻是想讓你舒舒服服的。那姓段的質子看上去便桀骜不馴，若是不用些法子馴服，豈不是會傷到皇兄？”

甯诩恨不得伸手去捂他的嘴，忍了又忍，最後隻道：“行了，朕不想再提起此事。”

甯阆聽話地不開口了，隻倚在桌沿邊，帶着笑意望着甯诩看。

甯诩被他看得遍體生寒，茶也喝不下了，正要趕緊讓人離開，忽然又聽見甯阆說：

“其實我現在也後悔了。”

甯诩：“？”

“如皇兄這般的好容色，服了那藥，怕是要閉月羞花豔冠群芳。這樣的風景，唯獨被那卑賤質子瞧去了，可真叫人懊惱無比。”甯阆說。

“……”甯诩終于忍無可忍，霍然起身罵道：“滾！”

*

讓宮人們把人送出宮後，甯诩冷靜下來，仔細想了想。

甯阆的舉動，表面上看似是任性之舉，實際上可能大有深意。

首先，先帝駕崩後，到現在還活着的名正言順的皇子，也就他和甯阆二人。

甯诩撿漏登上皇位，這位僅比他小三歲的皇弟心中必定不滿。

但甯诩為帝已經成了事實，甯阆再是嫉恨，也無法在明面上做出更多動作。

隻能——試圖讓甯诩自取滅亡。

不管是故意下藥，還是指使馬公公将殿門鎖上，皆是讓甯诩“荒淫”之名傳遍整個皇宮乃至京城的有力推手。

經此一夜，段晏受的屈辱必定令燕國牢記心中，而甯诩本來就不怎樣的名聲，也更臭了。

甯诩想通這些彎彎繞繞，驚得心髒怦怦跳。

至于甯阆為何在他面前口出狂言，或許正是想要試探他對荒淫縱欲的态度，如果今天甯诩表現得十分高興，那估計後面，甯阆就會開始不停地給他送美人了。

可恨的弟弟！甯诩心中暗罵。

最初見到甯阆時的可愛印象，已經蕩然無存。

而他卻無法因這件“小事”對着甯阆發作，把人押去殺頭。

畢竟，甯阆親口所言，他是事事為了甯诩好，為他能順利成就與燕國質子的歡好之事，所以才給他們添了點助興藥物。

壞就壞在，甯诩沒把段晏壓住，反而還頭暈手軟地被壓了。

“往後若無要事，不必再讓宣王進宮見朕。”

甯诩瞥了一旁伺候的馬公公一眼，忿忿道：“朕新登基不久，還有許多朝務要處理，不是很有空與他閑叙兄弟情誼。”

眼看着馬公公欲言又止，甯诩又打斷他講出口的話：“備轎，朕要去一趟後宮。”

等上了轎，甯诩又道：“馬公公，你去歇着吧，叫宋公公過來伺候。”

宋公公本名宋小雲，是負責帝王寝食的太監，地位不如馬公公高，但要去後宮的話，召他來伺候倒也合情合理。

宋公公很快趕過來，躬身問：“陛下想去哪裡？”

甯诩在轎子上想了想：“段晏現下住在哪處宮殿？”

宋公公的記性不錯，立即便能回答出來：“回陛下的話，段侍君的住所是竹意堂。”

甯诩：“竹意堂在哪？”

“……”宋公公給他描述：“在皇宮的東北角，有些遠，陛下要過去的話，得坐上小半個時辰的轎子。”

甯诩想起來了，是他自己把段晏發配去這麼角落的小宮殿的。

昨天宋公公遞來秀冊的時候，因為曾侍過寝，段晏原本是被分到了一個地處中心的寝殿，結果被甯诩發現了，立即将他改去了最遠最偏僻的角落，又出一口惡氣。

今日這個時辰，也不知道段晏把那地方打掃幹淨了沒有，晚上能不能歇下。

如果睡不了，那就太好了。

自從三天前被狠狠折騰一頓，甯诩這幾天都睡不好覺，總覺得腰後酸痛，怎麼躺都不舒坦。

作為報答，自然也不能讓段晏過得太輕松！

轎子晃晃悠悠了許久，外頭才響起宋公公的聲音：“陛下，就快到竹意堂了。”

甯诩應了一聲，坐直些許，正想撩開轎簾看一看，突然聽見前面傳來嘈雜的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