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膳皆是些清淡粥點,但甯诩發現,宮人們把一碗黑米粥放在了他面前,而段晏那邊則沒有。
……黑米粥,原料為黑米、黑豆、黑芝麻、紅糖等物,用處是益氣補腎。
不是,為什麼朕要喝這個粥啊?難不成誤以為他才是昨晚出力的那個?
甯诩無語片刻,卻也不想糾正宮人們的想法,喝了幾口粥,輕瞥段晏的神情,見青年神色自然,察覺到旁邊人的視線,也望過來。
甯诩蓦地收回目光,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
一頓早膳吃得寂靜無聲,甯诩煎熬無比,眼見着總算快結束了,忽然聽見殿外傳來一陣喧嘩。
“呂公子!呂公子!陛下正在和段侍君用膳,不能進去啊……”
一個氣勢洶洶的嗓音回道:“就是特地挑這個時辰來的,滾開,别攔着小爺的道!”
宋公公一驚,忙說:“陛下,奴才出去看看怎麼回事……”
然而還沒等他動腳,那鬧事的人就直直沖到了殿門口。
甯诩正好吃完了,放下筷子,看向外邊。
嗯,有點眼熟……叫什麼來着?
目光落在那憤怒少年身着的褐黃色衣袍上,終于勾起一點印象來,甯诩喃喃道:“……小黃?”
這句話聲音太小,隻有坐在旁邊的段晏聽見了。
他垂眸喝了口清茶,冷淡道:“怎麼,喜歡的都給起了新名字?”
甯诩:“?什麼?”
段晏卻不答他,而是冷哼一聲,轉開臉。
甯诩:“朕也給你起了個新名字,你想知道麼?”
青年本想裝作不甚在意,但眼角餘光還是忍不住瞥向甯诩:“什麼名字?”
“神金。”甯诩說:“你在朕心中是一枚神奇金子的意思。”
段晏:“……”
别以為他聽不出來是在罵人。
果不出他所料,甯诩的嘴根本安分不了片刻。
“陛下,這是兵部呂尚書的三子呂疏月,呂公子。”許是猜到甯诩的疑惑,宋公公上前一步,貼心地低聲解釋道。
甯诩點點頭,看向面前的少年:“怎麼了,有什麼事?”
小黃站在甯诩和段晏用膳的桌前,一手提着根……擀面杖?另一手顫抖着擡起,直指段晏的臉:“就是你昨天晚上把小夏趕走,自己霸占陛下的?”
甯诩:“?”
段晏:“……什麼?”
少年呂疏月又踏前一步,握緊手裡的擀面杖,憤怒地瞪圓了眼:“就因為你,昨天小夏三更半夜被送回殿,今天宮裡頭都傳遍了!你、你知道他們都是怎麼笑話小夏的嗎?你這個妖君!”
甯诩隔岸觀火,終于聽明白了點緣由。
原來是昨夜小青沒有在明樂宮留宿,反而被宋公公送回了自己的宮殿,應是有不少宮人瞧見了,一早便有無數風言風語傳出來。
再加上昨晚段晏夜半求見,正巧堵在甯诩和夏潋的路上,在遠處的宮人看來,就是段侍君悍然搶人,而夏潋無功而返的場景。
後宮相争的戲碼向來狗血,足夠令得無聊的宮人們津津樂道好幾天。
更何況段晏是燕國來的質子,而夏潋的父親更是朝廷高官,後宮中燎起的一把火,未必就不會燒到前朝去。
想清楚其中關竅,甯诩心中直呼自己為宮鬥大師。
他又看向面前的少年,呂疏月是夏潋的知己好友,别人尚且沒什麼反應,這小黃已經急吼吼地過來要給好友報仇了。
甯诩決定先靜觀其變,看看段晏會有什麼表現。
——誰叫他今天早上那樣欺負自己?看,現世報這不就來了!
甯诩高興地多喝了兩口黑米粥。
面對呂疏月的責問,段晏沉默了片刻,方才站起身。
他察覺到一旁甯诩期待的目光,視線不動聲色地轉過去,便瞧見那人俨然一副看熱鬧的模樣。
“……”段晏收斂注意力,重新看向呂疏月。
“段某不知昨夜之事,會對夏公子造成這樣大的影響。”他垂下眼,語氣倏然低了下去:“昨天晚上收到故國來人的消息,思鄉情難自禁,這才深夜匆匆出殿,到了禦書房門口。”
“本想在門口的石磚上跪足一夜,以此來請求陛下開恩,允我能與使臣相見……”
段晏的嗓音愈發低沉:“怎料那個時辰,陛下才與夏公子攜手從禦書房内出來……段某自知人微言輕,正要離開,夏公子卻主動提出先走一步,給我留下和陛下說話的空間。”
“得夏公子相助良多,卻傳出那等荒謬言論,我心實在難安。”
青年别了下臉,從甯诩和呂疏月的角度,都看不清他眸中的神色,隻能聽見他語氣誠懇道:
“不如今日,我到夏公子的殿前負荊請罪,跪足十二個時辰,來平複各宮的傳言,可好?隻盼能偃息兩位公子的怒火,段某就算做什麼都可以。”
小黃抓着擀面杖呆呆站在原地,不知該點頭還是搖頭。
隔岸觀火的甯诩也愣住了。
這難道……就是久未失傳的——茶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