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正,甯诩到了宮宴舉辦的正殿。
殿内諸人皆起身行禮,甯诩一邊朝主位走去,一邊視線掃過兩旁,觀察今日宴會入席各人的神态。
主位左手邊,坐着小青、朝中幾位負責接待燕國的官員,以及一個熟悉的讨人厭面孔,正是甯诩的那位小皇弟,甯阆。
甯阆見他入殿,遙遙起身,端起酒杯朝他緻意,一雙烏溜溜的圓眼睛笑得彎彎,很是高興的模樣。
甯诩吓一跳,趕緊挪開眼。
這家夥今晚不會再給他酒裡下藥了吧?不對,那要是下毒呢?
這貌似人畜無害的可愛弟弟,為了權勢可是什麼都能做出來。
要不是甯阆和那馬太監,說不定他就不會有和段晏糾纏不清的這許多孽債了!
“今夜朕的吃食,讓宮人們多驗兩遍。”甯诩不放心地又叮囑宋公公一句。
宋公公以為是因為有燕國的人在宴會上,陛下心中有疑慮,忙點頭應了。
甯诩在正中的主位上落座,簡單做了開場白,讓宴席開始,又看向右手一側。
那邊入座的是燕國的一行使臣,以燕國禮部尚書為首,而最前方,則坐着段晏。
因着甯诩的口谕,紡織司給他趕制了一身藏青鑲銀邊的圓領袍服,略沉的色澤襯得青年的面容愈發白皙,氣質如蘭似竹,容貌十分出色,甯诩都看了好幾眼。
隻是段晏似乎心情不佳,眉心蹙着,像是察覺到甯诩的目光,還擡起睫,冷冷地瞪了他一記。
甯诩:“?”
幹嘛啊!菜不好吃也要怪朕嗎?
好在段晏雖然看上去很不高興,但沒有其他舉動,甯诩索性直接無視了他,轉頭去和旁邊的夏潋說話。
“小青,待會燕國會将禮單奉上,你再看看有無問題。”
夏潋側過身來聽他說話,聞言輕點了點頭:“臣知道了。”
宴席中,燕國的禮部尚書覺得位置上有點涼飕飕的。
奇怪了,又不是數九寒天,怎會感覺身上一陣陣發冷?他納悶地尋思道。
緊接着,他又看向旁邊一直坐在位上,沒什麼動作的段晏,小心問:“殿下,您不用些點心嗎?”
“不用,”青年語氣涼涼道:“吃不下。”
燕國的禮部尚書又說:“這昭國的新帝确實目中無人,來了這麼久,隻顧着和旁邊的寵君說話,瞧起來,性情和能力都遠不如月前病逝的那一位皇帝。”
歌舞入場,在祥和的樂器聲中,段晏靜靜聽着旁人的話。
“殿下,臣此趟前來,也承了陛下的囑托,您如今……”
而另一邊,宣王甯阆在席中坐了一會兒,目光在對面的燕國一行人身上轉了一圈,又盯着段晏看了片刻。
“本王還是頭一次見到這燕國送來的質子。”他突然開口道。
一旁侍立的仆從是他從王府中帶來的心腹,聞言彎下腰,低聲道:“是,王爺,這便是後宮中的段侍君,自入宮以來,共在明樂宮侍寝了兩次。”
甯阆哼笑一聲,圓眼睛眯起來:“的确生得芝蘭玉樹,難怪能勾得皇兄動心。”
仆從又說:“不過聽聞這幾日,陛下轉而冊封了另一位夏良君,是夏禦史家的公子,現今就坐在陛下身邊呢。”
甯阆于是又擡頭去看上首。
“姿色也不過爾爾。”他瞧了一會兒,覺得無趣,又把視線落在甯诩身上,道:“本王覺得,這兩人都不如皇兄國色天香,這幫人在宮中侍寝,也不知究竟是誰占了便宜。”
說完這句話,甯阆忽然端着酒杯站起身,笑着說:“本王去給皇兄敬一杯。”
甯诩正專心幹飯,大快朵頤,邊上的宋公公暗暗戳了戳他的手肘,低聲道:“陛下,宣王過來了。”
“……”甯诩吃到一半,差點被噎住。
剛剛拿了清茶解膩,甯诩一擡起眼,就看見自家的黑心小皇弟已經到了跟前,雙手捧着酒杯,高聲道:
“臣甯阆,恭賀陛下喜得貢禮,願我大昭國泰民安,也祝陛下萬福千秋,壽與天齊。”
甯诩摸了酒杯過來,卻也不知如何應對他這副虛情假意,隻能幹巴巴道:“宣王有心了。”
甯阆仰頭将酒一飲而盡,而後又瞅着甯诩的杯子,語氣不解:“皇兄不喝嗎?”
甯诩捏緊了酒杯,發現因為他的這番舉動,不遠處燕國的人已經望了過來。
不願意在他國使臣面前暴露出昭國皇族兄弟阋牆的弱點,甯诩抿了下唇,擡眸道:“朕不勝酒力,就喝一兩口,宣王不要介意。”
說完,他舉起酒杯,稍沾了沾唇。
甯阆一直盯着他的動作,見甯诩喝了酒,才重新勾起唇角,語氣帶笑:“臣弟就知道,皇兄最是心軟好說話。”
而甯诩無力地想,快走吧,朕還想吃飯呢。
這麼大個黑心蓮杵在跟前,淨倒人胃口。
甯阆卻仿佛察覺不到他的不耐,轉而又讓宮人倒了新酒,看向旁邊的夏潋。
“這位便是皇兄新冊封的良君,夏公子吧?”
夏潋不明所以,但還是起身給他行了禮。
甯阆端着酒,若有所思地看了夏潋片刻,忽而又是一笑,意味不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