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念北和林永晴剛離府不久,徐嬷嬷急匆匆闖進梅香居,俯身恭敬的向陸老夫人禀告:
“夫人,下人們都在後院東院正廳候着。可以過去了!”
陸老夫人微微颔首,放下手中的茶盞,點頭道:“嗯,走吧!”
徐嬷嬷上前扶她起身,一齊出門前往東院!
往日幽深靜谧的東院,正廳外站滿了下人。烏泱泱一片。東邊的晨光灑下,卻依舊無法驅散四周角落裡隐匿的黑暗。周圍的空氣仿佛被初晨的霜露凝結,沉重而壓抑。
紀管家高聲呵斥着:“陳婆子、王大家的、符六、丘二娘、虎子你們的人都到齊了嗎?”
陳婆子開口說道:“除了徐嬷嬷、柳嬷嬷和出門采買的吳婆子,府中的老婆子都到齊了,加上我一共15人!”
陳婆子是府中資曆最老的婆子。兩排老媽子和老婆子站在最前面。
符六緊接着說道:“除了跟随吳婆子去采買的兩個小厮。就連書塾中的小厮都在這了。一共29人!”符六是最得力的小厮,負責小厮的調配。府中男仆比較多,約莫三排人,站在最後方。
邱二娘緩緩說道:“紀管家,除了林大娘子的貼身丫鬟,知棋知畫,剩下的都在這了。包括各位主子的貼身女使。一共39人!”
女使是最多的,滿滿四排,站在最中間!
王大家的獨自站在一旁,他是莊外管事。負責打理郊外田莊。他身後站着幾個中年仆從。隻聽他說道:“陳村田莊、麻福田莊、桑椹園、以及厮水田園都派了人來。隻有瓊花莊園路途遙遠,還未到。稍後我親自去瓊花園告知他們!”
虎子往前走一步,站在人群東側。他身後跟着二十多号人,婆子,女使,小厮男仆都有!他目光如炬,大聲說道:“紀管家,府裡簽了死契的仆從都在這了,算上我總共22号人!”
紀管家看着滿院的人,微微點頭:“莫要高聲,在此等候老夫人!”
陸老夫人穿過櫻花林和百花渠,來到東院正廳。下人們見到她人,立即噤聲,站的筆直。生怕被老夫人揪出錯來!
早有小厮搬來桌椅,兩個梅香居的一等女使端來茶水,恭敬的侯在一旁!
老太太端坐在主位之上,身姿挺直,雖已年逾花甲,可那股子不怒自威的氣勢卻不減半分。
她身着一襲深褐色的錦袍,上面繡着的暗色牡丹花紋,在光影的交錯下若隐若現。老夫人的面容如同被歲月精心雕琢的石刻,每一道皺紋裡都藏着難以言說的故事。
此刻,她眉頭緊鎖,目光如雄鷹般銳利,冷冷地掃視着院中一衆下人。
紀管家先是拂袖躬身行禮,恭敬笑道:“老夫人,府中奴仆下人,除了随林大娘子去柳府的,還有外出采買的三人。其餘都在這了!加上田莊來的,總共109人。”
陸老太太擡頭看了他一眼。微微擡手,一旁的丫鬟立馬上前倒茶!
她來了之後一句話沒說,氣氛越發凝重。下人們低頭,大氣都不敢喘。還有些膽小的,額上已沁出細細汗珠,漫過臉頰,滾落在地!
老太太正襟危坐,微微抿一口茶。是清明後的碧螺春。香氣四溢,入口爽滑。她緊皺的眉頭,此刻得以松緩。
她緩緩開口,聲音低沉沙啞,如同腐朽多年的木門發出的吱呀聲:
“可知今日為何把你們叫來?”
幾個膽子大的老婆子,斜視着一個勁搖頭。沒人敢說話!
陸老太太放下手中茶杯,看着他們的反應,稍微滿意,沉聲道:
“今日把你們都叫來,是有件要緊事交代。”她瞪大雙眼,渾濁的瞳孔有一瞬間清明透亮,灼灼環視衆人。繼續說道:
“你們也都知道,林大娘子的弟弟來書塾念書,暫居府上。往後你們要像對待主子一樣對待他。如若被我聽到有誰怠慢了他,立即逐出府去,永不錄用!”
下人們驚吓得連連點頭稱是!
老太太轉而一臉淡然,平靜的說道:
“我生平最讨厭别人亂嚼舌根。要是有哪個不長眼的到處說嘴,牽連府裡。你們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擔不擔得起。”
她突然怒目斜視,厲聲道:“都給我把嘴捂嚴實了。若是讓我知道外面傳出許府的半句閑話,必定嚴查,嚴懲不貸!到時别怪我沒提醒你們,莫要怪我無情!”
她的聲音不大,卻好似帶着千鈞之力,每一個字都重重地砸在衆人的心頭。無形的壓力籠罩周身,壓得衆人喘不過氣來。
一個年輕的丫鬟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身子微微顫抖。
老夫人的目光立刻如影随形地落在她身上,吓得那丫鬟 “撲通” 一聲跪倒在地,聲音震顫,略帶哭腔說道:“老夫人饒命,奴婢不敢,奴婢一定管好自己的嘴。”
丫鬟名叫鳳丫,模樣清秀。是绛雪軒的二等女使,負責屋中擦洗。平日最喜歡打探消息,拉着丫鬟說嘴!嘴巴大的很!
老夫人冷哼一聲:“哼,不敢就好。都給我記住了,這許府,容不得半點嚼舌根子的人。平日裡你們在府裡如何行事,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罷了。但如今府裡來了客人,誰要敢在我眼前亂嚼舌根,犯了忌諱,就休怪我按家規處置,逐出府去!”
院内一片死寂,衆人連大氣都不敢出。老夫人的目光從跪在地上的丫鬟身上移開,又緩緩掃向其他人說道:“你們也都聽明白了?”
衆人忙不疊地點頭,齊聲說道:“奴婢聽明白了,老夫人!”
老夫人微微靠着太師椅背,目光變得有些飄忽,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
想當年,許家能有今日的風光,靠的就是謹言慎行,步步小心。不能因為一時的疏忽,壞了許府的名聲,毀了許家的前程。
她的目光漸漸柔和了些許,卻依舊透着不容置疑的威嚴。
過了一會兒,老夫人像是回過神來,目光再次聚焦在衆人身上,擡手道:“都起來吧。平日裡各司其職,莫要生事。若讓我知道誰暗中使壞,許府的家規可不是擺設!”
衆人這才戰戰兢兢地直起身子。
這時,一紀管家上前一步,恭敬地說道:“老夫人放心,小的定會叮囑大家,嚴守規矩,絕不讓府裡出半點岔子。”
老夫人微微點頭:“你辦事,我還是放心的。都下去吧,讓他們都散了。忙自己的事情去吧。”
衆人如蒙大赦,趕忙退了出去。
随着下人們陸續離開,東院又恢複了往日的寂靜。老夫人獨自坐在主位上,望着空蕩蕩的大廳,輕輕歎了口氣。
東升的日光将她那略顯孤單的身影,印在牆上拉得老長。她深知,在這錯綜複雜的世家關系網中,稍有不慎,便可引發一場軒然大波。
許府,沒了許崇德,已經千瘡百孔,經不起任何折騰,不能有絲毫閃失。她隻能穩重的,步步為營,才能保許家繁榮昌盛!
做完這一切,她仿佛蒼老了幾分。站起身子都踉跄一下。還是徐嬷嬷在一旁搭把手扶住她,才站穩!
——
夜色剛到戌正一刻,柳府籠罩在夜幕中,燭光搖曳。一個小厮匆匆進到柳知年的扶桑院裡。
“二爺,老太爺讓您去會堂。他有事交代。”
柳知年聽聞皺眉,他剛從太醫院回來。飯都還沒來得及吃。一臉疑惑的看着同樣坐在飯桌旁的妻子。想從她眼中看出端倪!
可向大娘子也一臉不解,聳了聳肩道:“你别這樣看着我,我也不知祖父要說什麼啊!”
柳知年找不到答案,看着一桌子菜肴,暗暗咽口水,無奈道:“今日除了依依的孩子來府,可還有事發生?”
“不曾!”向大娘子沉思,直搖頭。
他更加疑惑了,那祖父要說何事呢?
向大娘子看他不說話,随即站起身道:“走吧,祖父肯定有要緊事,咱們先過去再說!”
柳知年點頭,跟她一起,出了扶桑苑,直直往會堂走去!
快到門口時,碰到柳一舟。
“父親!”兩人匆匆行禮。柳一舟先一步跨進門。他們二人随後跟上。
進到廳堂中,柳青端坐在首位,顔卿卿坐在左手邊第二個位子。柳一舟進屋後,直直往顔卿卿那走,坐在第一的位子。擡手撫着顔卿卿的雙手,寒噓問暖一番,一臉柔情。
柳知年夫婦坐在顔卿卿下面的三四号位子。
擡頭看向對面,大哥柳知行夫婦早就等候多時了!就連姑姑柳枝瑤都在,她坐在右邊第一的位子。柳知年沖她微微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了!
每個人臉上都帶有幾分憂慮和沉思。
一衆小輩都沒來,柳青神色嚴肅,見人都來齊了,緩緩開口道:“白術,你去把外頭的下人都支走。”白術應聲而去。柳青這才看向衆人,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