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心月想到昨日發生的事,她将兩人一起帶出西延山之後,同多夜一起來了這個地方,一刻不停。
這裡是多夜的其中一個據點,所謂狡兔三窟,多夜作為謹慎的妖更是有不少據點。這裡是距離西延山最近的一個。
後來越向燭徹底清醒之後,神色仍舊難辨他的心緒,令樓心月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什麼。
“昨日究竟發生了什麼,你為什麼會失去意識?”
“我與璘舟算是表兄弟,他的母親是我的姨母之一。他的身上也有燼陽血脈,隻是不多。”
“看得出來。”樓心月自然也能看出東璘舟體内為數不多的燼陽之血。
“我在想,燼陽山莊這麼多年下來對妖族造成的傷害,是否已經到了不可磨滅,甚至不能原諒的地步。”
樓心月想到昨日見到東璘舟的第一眼時的觸目驚心,又想起霧心。
霧心曾經被燼陽的人抓去亂鴉嶼過,她也是唯一一個從那裡逃出來的妖。
霧心給她描述過亂鴉嶼上的景象,她隻用幾句話帶過,并不願意細說,饒是如此,對于當時的樓心月還是造成了很深的陰影。
可是霧心又說,雖然燼陽山莊的人絕大多數都是秉持着同一個觀念,所有的妖都是惡的,都理應誅滅,但也有正常的人。
她說,她雖然還是恨燼陽,但也許有一日會希望能原諒那些人。
樓心月不能理解,那些捉妖師對整個妖族、對霧心做了那麼多不好的事,然而她竟然希望她自己去嘗試原諒。
霧心于是說,“傷害是不能消弭的,但恨可以。假若燼陽繼續對妖族深惡痛絕,妖亦然恨着燼陽,我無法想象那樣人與妖要怎樣和平相處。”
“若是妖和人的心中都隻有恨和厭惡,矛盾隻會越來越深,最終便會演變成不可避免的戰争,生靈塗炭。也許終我一生,我都不能完全說服自己原諒那些人,但是,我希望會有那樣的日子到來。”
霧心是一個非常理想的妖,理想到甚至有一些天真。樓心月起初便是這樣認為的。直到後來,她才漸漸意識到,霧心想的太多太深又太遠了,她明明見過世界最陰暗的模樣,卻還秉持着溫和平穩的心性。
包括對于妖族内部的一些紛争,霧心是鹿妖,也是獸妖的一份子,但因為其不願和其它獸妖一起鄙視甚至虐待草木之妖,常常受到獸妖們的排斥和欺淩。
甚至,最後甘願為一個花妖獻出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
越向燭的話讓她忍不住想起霧心。
“這些年,不管是人還是妖都受到了對方的惡意,妖中虐殺人類的也并不罕見。”她靜靜地說着,盡量不使自己的聲音顫抖。
若是這樣一直一直互相報複下去,會有結束的那一天麼?
但隻有霧心,不,若是隻有妖族或是人族單方面原諒,也是不能達成和平共存的結局的。
“我有時會想,燼陽的存在是為了什麼,為何上蒼給予我們生來就有的克制妖族的能力,最終這種能力變成了無法撼動的責任,誅妖的責任。”
他忽然緊緊地盯着樓心月的臉,盡管她看向了别處。
在第一次知道,世上有不受燼陽之力克制的妖的時候,越向燭就隐約感覺到了什麼。
樓心月忽然覺得有些累了,不願意再說下去,便告訴他想要去休息了。
越向燭拉住她的衣角,不讓她離去。從認識那一日起,她便常常穿着紫色的衣衫。也常常,回避着他。
“阿樓,我不想誅妖,更不厭惡妖。你能不能信我一次。”
樓心月轉過身,看着他的眼睛,久久不曾開口。
最開始時,她便知道越向燭對自己不過是演戲,是為了探尋一些事情才對自己糾纏不休。所以甚至還能戲谑般地想,若是他有一日弄假成真,生出幾分真情,不知他該如何自處。
然而,眼下似乎真成了那種狀況,她反而不知該如何應對他的真情了。
樹下忽然傳來多夜的聲音,應當是在呼喚樓心月,她如蒙大赦般匆匆躍下樹,隻對他說道:“改日再說。”
多夜見到樓心月,歪了歪腦袋,奇怪地說:“怎麼大白天的,你跟見了鬼似的。”
真見了鬼了,而且是個陰魂不散的男鬼。樓心月暗自腹诽了一句。
“你找我?”她轉移話題道。
“是的,我才從西延山附近回來。昨日你們出了西延山後,元夕發現劫牢救人一事,命手下即刻封鎖西延山邊界,不知怎的,我今日去看的時候,那些看守西延山邊界的守衛竟全數撤走了。”
樓心月用食指揉着太陽穴的位置,像是在思考元夕究竟在想什麼,要做什麼。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可不覺得這是什麼好的征兆。
越向燭突然也從樹上躍下,對着她們說道:“我随身的玉佩不見了,大抵掉在西延山那裡,我得回去取。”
“什麼玉佩?”多夜問道。
樓心月想起他平日裡墜在腰間的一塊流光溢彩的、刻着“燼陽”二字的玉佩。
“這塊玉佩很重要嗎?”
“重要,是燼陽之人身份的象征,若是落到元夕手中,極有可能被用來迷惑山莊的人。”說到此處,越向燭忽然想起什麼,轉眼又回了樹上的樹屋内,取了一隻機關鳥出來。
他以燼陽之力寫下一封簡短的信,再将這封靈力構成的信引入機關鳥内,将其放飛。機關鳥便是日千裡,燼陽山莊内部用來通信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