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而濕滑的岩壁如同巨獸粗砺的皮膚，緊緊貼着葉青玉的臉頰和身體。每一次向上挪動，都需要調動全身殘存的每一分力氣。肌肉在尖叫，骨骼在呻吟，失血帶來的眩暈感如同跗骨之蛆，陣陣襲來。她幾乎是全憑着一股不肯認命的狠勁，才沒有松手墜入下方那片象征着死亡的黑暗。

更糟糕的是，她并非獨自一人。蒼暝就像一個沉重的、無法自行固定的“挂件”，大半體重都依賴着她。她用一條從地上扯下的、看似堅韌的血藤将他的手腕和自己的腰大緻綁在了一起，但這簡陋的連接在陡峭的絕壁上脆弱得可笑。她不僅要支撐自己的重量，還要時刻分心穩住他，防止他因為脫力或傷勢發作而導緻兩人一同摔下去。

而縛神令，此刻更像是一個殘酷的刑具。她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手臂、腿部肌肉因過度用力而産生的酸痛和顫抖，更能如同身受般體驗到蒼暝體内那更加恐怖的、如同五髒六腑都在被緩慢撕裂的劇痛。那痛楚是如此尖銳而深沉，每一次蒼暝無意識的悶哼或抽搐，都會引發她感官上的同步海嘯，讓她眼前發黑，手指險些摳不住岩石的縫隙。

“該死……人類的身體……如此脆弱……”蒼暝斷斷續續的精神波動傳來，帶着極度的痛苦和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因這種詭異共享而産生的煩躁。他痛恨這種無力感，更痛恨自己竟需要依賴這個卑微的人族才能苟延殘喘。

“閉嘴……省點力氣！”葉青玉咬牙切齒地回應，聲音嘶啞。她沒有餘力去安慰他，更沒有心情去體會他那高高在上的煩躁。她現在滿腦子隻有一個念頭：爬上去！活下去！

山壁極其陡峭，幾乎是垂直向上，而且因為常年背陰，布滿了濕滑的青苔和松動的碎石。可供攀附的隻有一些天然的岩石凸起、縫隙，以及那些不知生長了多少年的、粗壯卻也同樣濕滑的藤蔓。葉青玉幾乎是将母親教給她的一些粗淺的藥理知識和在葉家為了生存而練就的靈活身手發揮到了極緻，仔細辨别着哪些藤蔓相對可靠，哪些岩石縫隙足夠支撐。她那把防身的短匕首，此刻成了開路和清理松動石塊的唯一工具。

“上方……十步，左側，岩石松動……”蒼暝的聲音再次響起，語氣依舊冰冷，卻帶着一絲急促。

葉青玉心中一凜，立刻改變了抓握點，小心翼翼地向右側橫移了半步。幾乎就在同時，她剛才準備攀附的那塊人頭大小的岩石，無聲無息地剝落，帶着一蓬碎屑，呼嘯着墜入了下方的黑暗，很久才傳來一聲沉悶的回響。

冷汗瞬間浸透了她的後背。若不是蒼暝提醒，她現在恐怕已經……

“多……多管閑事……”葉青玉低聲罵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罵蒼暝，還是在罵這該死的絕境。

蒼暝沒有回應，隻是傳來一陣更加劇烈的、因壓抑痛苦而引發的精神波動漣漪，讓葉青玉的太陽穴突突直跳。她知道，他也到了極限。

下方的混亂聲似乎平息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清晰的呼喝和命令聲。

“人呢？！剛才明明看到他們往這邊跑了！”

“老大，這邊是絕壁，他們不可能爬上去吧？”

“放屁！那兩個家夥邪門得很！那個老東西還被弄得半死不活！給我仔細搜！用鈎索！給我爬上去看看！”一個粗啞狠戾的聲音吼道，顯然是那個黑風寨寨主黑煞。

鈎索？！葉青玉心頭一緊。這些山匪竟然還準備了這種東西！他們原本可能就計劃着要封鎖各個方向。絕壁雖險，但并非完全無法攀爬，尤其是在有工具的情況下。

“快！”葉青玉低吼一聲，也顧不上節省體力了，加快了向上攀爬的速度。她必須在那些山匪追上來之前，找到一個可以隐藏或暫時安全的地方！

攀爬，機械地攀爬。手臂和手指漸漸麻木，傷口崩裂的刺痛已經變得習以為常。葉青玉甚至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隻知道頭頂那片遙不可及的夜空，似乎稍微明亮了一些，大概是月亮從雲層後出來了。

“停……”蒼暝虛弱的聲音再次傳來，“上面……五十步……右前方，有一個……凹陷……像是……小型……洞穴……”

洞穴？！葉青玉眼中瞬間迸發出希望的光芒！在這絕壁之上若能找到一個洞穴，無疑是雪中送炭！

她強打起精神，按照蒼暝模糊的指引，艱難地向右前方橫向移動。這個角度更加刁鑽，幾乎沒有像樣的落腳點，好幾次她都是靠着匕首狠狠插入岩縫才穩住身形。蒼暝的重量如同千斤巨石，每一次移動都讓她感覺自己的骨頭快要散架。

終于，在又一次險些滑落後，她的手指觸到了一片相對幹燥平坦的岩石邊緣，再往裡摸索，果然是一個凹陷進去的空間！不大，像是一個被風雨侵蝕出來的淺坑，但深度和寬度勉強能容納下他們兩個人蜷縮進去，而且入口處恰好被幾叢頑強生長的灌木和藤蔓遮擋，從下方很難發現。

“進去！”葉青玉用盡最後一點力氣，幾乎是将自己和蒼暝一起“塞”進了這個狹小的空間。

雙腳終于踩到相對平實的地面，盡管空間狹窄得連轉身都困難，但那種緊繃到極緻的神經終于可以稍微放松一絲絲。葉青玉背靠着冰冷的岩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汗水混合着血水順着臉頰流下，渾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顫抖。

蒼暝的狀态更差，他幾乎是癱軟在洞穴的另一側，身體蜷縮着，每一次呼吸都帶着痛苦的雜音，那雙冰藍色的眸子緊閉着，長長的睫毛上甚至凝結了細小的水珠（是冷汗還是别的什麼？），整個人散發着一種近乎死寂的氣息。若非那微弱卻執拗的生命鍊接還在，葉青玉真的會以為他撐不住了。

“喂……”葉青玉喘勻了氣，推了推他，“還活着嗎？”

蒼暝沒有睜眼，隻是從喉嚨裡發出一聲極其微弱的、仿佛瀕死野獸般的低吼，算是回應。

葉青玉不再管他，開始檢查自己的傷勢。囚衣早已破爛不堪，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不計其數，攀岩時又添了不少新的擦傷和割傷，好在沒有緻命傷。失血過多是最大的問題。她從懷裡掏出那枚引發一切的元兇——暖玉吊墜。此刻它已經恢複了古樸平凡的樣子，觸手微溫，似乎隻是一個普通的玉飾。葉青玉眼神複雜地看了它一眼，最終還是将它重新塞回了懷裡。然後她又摸出了一些之前藏起來的、繪制符箓剩下的邊角料和礦物粉末。這些東西現在或許能派上别的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