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疼打斷了謝玉筝的思緒,她揉着額頭睜開眼,正對上蕭煜馳的目光。
他臉上的易容咒已經散了,面色蒼白得近乎透明,連唇色都淡得隻剩一抹淺粉,仿佛積病已久的樣子。一雙眸子深邃如潭,眼尾微微泛着病态的紅,本該是讓人憐惜的病弱之容,卻因眼底那抹寒潭般的冷意而顯得疏離。
看到這張臉,謝玉筝莫名有種熟悉的感覺,想要仔細回憶時,腦袋又是猛地一疼,連帶着心口處都如針刺一般劇痛了一下,讓她忍不住皺起眉,半晌沒有說出話來。
“你……”蕭煜馳想問,話到嘴邊卻被一陣悶咳堵了回去。
好在疼痛隻是片刻,謝玉筝緩了緩,便揚起一個“感激的微笑”掩飾了過去。
她清了清嗓子,适應了一下這個身體的音色,等到對方悶咳漸緩,才用自以為溫柔感激的聲音道:“多謝公子相救。”
哇偶,這個嗓子說話真好聽,清脆又不失甜美,比她前世那用藥熏出來的男人嗓好聽了不知道多少。
蕭煜馳沒有挪開看向她的目光,随意應了一句:“不必。”
謝玉筝繼續用好聽的嗓音問道:“公子如何稱呼?”
蕭煜馳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下,半晌才道:“叫我喻公子即可。”
“喻公子……”謝玉筝念了念這個稱呼,又露出一副少女嬌弱的模樣,“敢問公子,今夕何夕?”
蕭煜馳深吸了口氣,認真答道:“永昌三十年。”
永昌三十年……
謝玉筝記得自己死在了永昌二十年。
眼一閉一睜之間,居然已經過了十年。
她按了按又開始疼痛的額頭,問道:“公子是哪裡人?”
蕭煜馳直言道:“京城人。”
謝玉筝:“……要去哪裡?”
蕭煜馳:“……你不問我為何出現在黑狼寨?”
謝玉筝放下按着額頭的手,微笑道:“那與我無關,自然也不是我該問的問題。”
蕭煜馳挑眉:“我去哪裡就與你有關了?”
謝玉筝認真點頭:“因為我失憶了,想讓喻公子送我回家。”
“失憶?”蕭煜馳繼續擰眉,“你不怕我比那些山匪還兇惡,趁機擄了你?”
謝玉筝看着對方雖然蒼白卻十分好看的臉,搖頭道:“相由心生,喻公子長得可不像壞人。”
前世的她才不會相信什麼“長得不像壞人”,當年的自己也是英俊的“侯爺”,還不是滿手染血?
不過既然重生成一個未經世事的少女,那就應該有些少女的天真樣子嘛。
蕭煜馳則打量着她:“你失憶了?真的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謝玉筝:“還模糊記得一點,我記得自己名叫謝玉筝,我家好像在巫州。還記得我被山匪劫持時候的一些片段,其他的就……”
她有些為難地搖了搖頭。
蕭煜馳猶豫了下,卻問道:“你父親可是叫謝誠?”
謝玉筝愣了下:“謝誠?”
蕭煜馳坦言:“如今的巫州刺史名叫謝誠,在巫州任職已有十二年。我知道他确實有一個女兒,似乎就喚作阿筝。”
果然,自己之前的猜測得到了印證。謝玉筝便是謝誠的養女,當年自己還抱過她,準确的說,是自己将這個孩子從死人堆裡抱出來後交給了謝誠,最後被他和妻子收養,随着他們在巫州生活。
“玉筝”這個名字,還是她親自起的。
沒想到兜兜轉轉,緣分竟将她們再次聯系了起來,還是用這種玄之又玄的方式。
謝玉筝點頭:“我想起來了,謝誠确實是我父親。如果可以,還請喻公子送我歸家。”
蕭煜馳沒有馬上搭話,而是直直看着謝玉筝的眼睛,仿佛要透過這雙眸子看到她的神魂。
謝玉筝沒有避開,隻是坦蕩地迎着他審視的目光。
她确實想先回到“家”裡。既然借着這個身體和身份重活一次,那麼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之前,先幫原身報仇便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更何況,這個身體原本的主人是阿筝,是那個曾被自己救下,并且起了名字的阿筝。
她不能讓阿筝死得不明不白。
謝玉筝還想再說什麼,蕭煜馳卻突然悶咳了起來,他壓抑着吞下喉中湧起的腥甜,摸出一顆藥丸塞進嘴裡。
馬車突然一震,謝玉筝急忙撐住身體,蕭煜馳一隻手也同時扶了過來,見她沒事又瞬間收了回去,謝玉筝的目光卻落在對方的另一隻手上。
車廂裡物件不多,他沒有去撫傾倒潑灑的茶壺茶碗,卻扶住了立在角落的一隻黑色長條包裹。
那是什麼?竟會讓這個男人如此緊張?
但此時不是好奇的時候,馬車已經停下,車廂外響起拔劍出鞘的聲音。
“待在這裡别動。”蕭煜馳丢下一句話便掀起車簾出了車廂,反手在車廂上貼了一道隔音符。
夜幕之下,月色清冷。空曠的大路上,一位青衫儒士面對着馬車獨自站在車前。
蕭煜馳看着他,朝車夫揮了揮手。車夫領命收起長劍,轉身避入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