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鬧夠了嗎?”他聲音低沉,隐隐有些發顫,“可以跟我回家了嗎?”
屠準氣笑了,視線從垃圾桶的方向挪回來,無所謂地點點頭,還豎着大拇指給他這套行雲流水的動作點贊:“扔得好,好得很,本來屠家也沒離婚的先例。”
晏知許重新拽上她的手腕,把人塞進車裡。
屠準沒反抗了,反正她已婚的身份闆上釘釘,晏知許再強硬,也不可能逼她犯罪。
樂眠坐到副駕駛,晏知許繞到另一側上車。
司機發動引擎,但還沒來得及提速,前方“滋啦”一聲銳響,随即一個急刹——
屠準一頭砸在椅背上,揉着額頭探脖兒張望。
一輛摩托不偏不倚地橫在前方,身穿白T的人長腿撐地,肩寬背直,風吹得腹肌塊壘分明,他擰動鑰匙,熄掉引擎。
司機打開窗罵罵咧咧:“喂,先生,您别擋道啊!”
裴空青摘下頭盔,迎着陽光半斂暗眸,陰鸷又頹懶地微擡下巴,露出刀刻般的下颌,薄唇拉直,宛若冷豔帶刺的玫瑰,他晃了晃雪白的頭發,抱着頭盔睨過來。
“不好意思,擋的就是你的道。”
一句話說得頹厭至極,卻又是字字清晰。
那一瞬間,有關丹鳳眼與生俱來的威嚴,在屠準心裡有了具象化的形容。
她的手落在門把上,看向晏知許:“我要下車去和他說幾句話。”
他仰靠在座椅上,雙手交疊搭在腹部,眼中無波無瀾:“裴空青?”
“嗯。”屠準又掰了兩下門把手,皺了眉,“他救過我兩次,我不能這麼一走了之。”
晏知許緩緩直起背,轉眸看她。
好幾秒。
骨感而冰涼的手指伸進她額前的發,撩開,指腹溫柔地摩挲而過,那道被石頭砸開的傷口其實不深,貼着薄薄一層紗布。
“疼嗎?”他的聲音溫潤,眼神一如往常那般深邃含情。
屠準眼中氤氲濕意,粉嫩的唇瓣微微一聳:“疼。”
晏知許手指一頓,匆忙地從她發絲中抽回手,扭頭看向窗外:“去吧。”
“我馬上就回來。”屠準抹掉眼淚,從他胸前摘下鋼筆,提着包打開車門下車。
區區幾米,屠準跟裹腳老太太一樣挪了起碼一分鐘。
她覺得自己有點過分,心裡思忖着要怎麼解釋,結婚證還沒撿回來,她不太敢讓裴空青去撿,但她自己也不想把手伸進垃圾桶,更不可能讓罪魁禍首去做這件事。
三天前信誓旦旦說不會離婚,轉眼就要打臉,而且裴空青一副痞壞不好惹的樣子,也不知道拿錢能不能擺平。
“戴好,上車。”裴空青看她走過來,把頭盔遞給她。
屠準沒接,反而把包遞過去,又一鼓作氣去抓他的手,把鋼筆塞進去,攤開手掌放到他眼皮下:“你留個銀行卡号給我,我回到雍城就給你轉賬。”
“醫藥費,這幾天的餐費、住宿費,還有承諾過你的十萬塊。”
裴空青冷冷地盯着她,眸中的光忽而冷沉陰森,玫瑰般绮麗的薄唇往上一翹:“誰他媽會記得自己的銀行卡号?”
屠準讓他這幅冷戾表情吓住了,愧疚地眨了眨眼,嗫喏着商量:“那……那你把電話号碼留給我,微信号也可以。”
裴空青轉眸,掌心的鋼筆被抛到空中,手臂一揮,又穩穩落進掌心,且瞬間轉移,在他修長的手指間轉起圈。
屠準一直攤着掌心,愧疚地抿抿唇,猶豫了一下開口:“裴空青,對不起,你信我,欠你的錢我會還的。”
指尖的鋼筆停下來,他咬開筆帽,“噗”的一聲吐到地上,側眸好笑道:“你欠我的,是錢嗎?”
“那不然是什麼?”屠準覺得奇怪,總不能是感情吧?
他們才認識幾天?
這麼一說,她突然硬氣了,直覺這人是在跟她談籌碼,這種人她見太多了,沒有加錢擺平不了的麻煩:“你如果覺得十萬不夠,我還可以……”
“我有沒有提醒過你。”裴空青漠然地打斷她,“我裴家,沒有離婚的先例。”
屠準立刻反駁:“不是離婚!”
至少不是現在,她回頭看了眼那隻不遠不近的垃圾桶。
畢竟,結婚證還在垃圾桶裡,而且還要靠這場契約,防止晏知許逼婚,在沒趕走樂眠,讓他回心轉意之前,這婚不能離。
屠準心裡盤算着這種自私自利的小九九,甚至企圖用金錢拉平這場交易的天秤,卻也羞愧地快把指尖摳進掌心。
“哦。”裴空青淡淡地掀睫,眼睛直直盯着她,舌尖懶懶地劃過唇瓣,慢條斯理地說,“那你是憑什麼覺得,我會為你守活寡?”
屠準被他盯得頭皮發麻,甚至覺得下一秒他就會用那雙勁瘦有力的大手将她掐死。
其實她大可一走了之,至于離婚和補償,自有晏知許替她擺平,但她問心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