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頭從衛生間出來,已經換了身病号服,走路扭扭捏捏的,跟護士連聲道謝。
裴空青低頭一笑。
原來教養也是有的,隻是分對象、分場合。
裴空青敲敲桌闆,擰開保溫桶的蓋:“過來,把這個喝了。”
“是什麼?”小丫頭湊過來看,探着鼻子嗅了嗅。
“解藥,不喝馬上就會死。”裴空青面無表情地說。
小丫頭眼如銅鈴般瞪着:“護士姐姐剛說了不會死的!你這個紫毛大騙子!”
“……”紫毛就過不去了是吧?裴空青恨不得當場把頭發染回黑色,“聽好了,我叫裴……”
“我要給我哥哥打電話。”她沒禮貌地打斷他,攤開手掌,目光嫌棄地從紅糖姜湯上挪開,義憤填膺地說,“壞蛋的東西,吃了也會變成壞蛋,我才不要吃!”
算了,人生就是一台戲,莫為小人發脾氣,别人生氣他不氣,氣死他了誰如意。
網紅打油詩莫名浮進裴空青腦海,循環滾動播放,反正他不想和這種刁蠻任性又愚蠢無知的小丫頭扯上絲毫關系。
他很快調好心态,把手機遞過去。
電話這邊說得有多誇張離譜,電話那頭的人就來得有多流星趕月。
但裴空青沒聽到任何腳步聲,隻是蹲在門邊一臉萎靡的小丫頭突然死灰複燃,抱着書包猛起身,驚喜道:“我哥哥來了。”
話落,她開了門噔噔地跑出去。
真是狗變的?聞着味兒了?
裴空青鬼使神差地下床跟上去,正好看見她撲進他懷裡的畫面。
高高瘦瘦、白白淨淨的一人,清朗飒爽的黑頭發,雪白襯衫,筆直西褲,臂彎還挂着一件西裝,模樣看起來很年輕,卻是一副父輩們循規蹈矩,成熟内斂的打扮。
他低着頭,把小丫頭圈進懷裡,擡手輕撫她的後腦勺,嗓音溫潤像是春三月的風:“好了,先别撒嬌,先跟哥哥說,哪裡不舒服了?”
小丫頭沒骨頭一樣挂在他身上,擡頭仰望他,眉眼彎成月牙:“哥哥,我沒有不舒服,我長大了,可以嫁給哥哥了!”
原來是這樣的哥哥啊?
裴空青咽了咽嗓,好像一條再無人問津的流浪狗,灰溜溜地退回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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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已是傍晚,裴空青去廚房做飯。
屠準則回另一邊,放下包,她看向門的方向。
盡管裴空青一頭白毛造型誇張,說話也是吊兒郎當流裡流氣,甚至經常兇巴巴粗魯至極,但她直覺他不是十惡不赦的壞人。
兩人素不相識,她對他并未完全卸下防備心,但同時,她又願意去信任那個男人,這種感覺複雜而微妙。
裴空青耗費兩個小時,做了一葷一素兩碟菜,一盤沒味道,一盤齁鹹。
在他淩厲的注目下,屠準不敢直接吐出來,隻能生生咽下,然後撂筷子不吃了,窩回沙發,打開電腦工作。
裴空青沒有耐心伺候祖宗,他自顧自地吃,吃完,收拾了桌子就回了房間,關了門安安靜靜的,門再次打開時,屠準鍵盤正敲得噼裡啪啦。
裴空青提着包走到她面前,晃了晃手裡的小紅本:“包裡怎麼隻有一個本子?”
屠準目不斜視地盯着電腦屏幕,不想理他。
“屠、準!”他加重嗓音叫她,作勢要來關她的電腦。
屠準不得不暫時抽身,瞄了一眼他手上的小紅本。
“掉了?今天下午去了那麼多地方,包好像都在你身上吧?”她這才想起那個慘遭魔爪投擲的小紅本還在醫院門口的垃圾桶裡呢,屠準一邊敲字一邊嘴硬,“那又怎麼了?你想離婚?我屠家可沒離婚的先例啊!”
裴空青不說話了,轉身回了卧室。
又過了一個小時,他洗完澡,換了睡衣,懶懶地靠在門邊,端着胳膊打哈欠:“先别寫了,去洗澡,我要睡覺了。”
“你睡你的呗!你裴三歲嗎?睡覺要人哄?”屠準頭也不擡地說。
“你确定?”
屠準擡頭瞪他一眼,不耐煩地大喊:“确定、肯定、笃定、堅定!”
“砰!”
卧室門關上了,耳根終于清淨下來,屠準心情愉悅,直到……人有三急。
再看時間,淩晨1點了。
她這才想起門外那條陰森恐怖的走廊……
當、當當、當當當!
“裴空青?”一陣敲門聲後,小心翼翼的輕喚聲随之響起,被喊到的人剛踩到深度睡眠的臨界點,就差臨門一腳了,他暴躁地翻個身,團起被子捂住腦袋。
啪、啪啪、啪啪啪!
“裴空青!你睡着了?你快醒醒!”
咚、咚咚、咚咚咚!
“裴空青!裴空青!裴空青……”屠準在外面沒完沒了地叫喚。
裴空青好夢邊緣猛坐起,擡手搓了把臉,近在咫尺的門在朦胧月光中搖晃,他預感自己再不理她,毫無時間觀念和道德節操的某人會當場表演一個狗啃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