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準腿麻了,好像心情也是麻的,就這麼乖乖地讓他抱着,送回沙發。
沙發另一邊還坐着一個挑染着紅頭發的年輕人,仰着頭,睡着了,呼噜聲響得像是能掀開天靈蓋。
裴空青在兩人中間坐下,抱着胳膊等了會兒,忍無可忍地盯了身邊噪音源一眼,捏捏鼻梁骨,看向屠準:“去外面走廊?”
“不用了。”屠準看向白菊花裡的棺材以及棺材外的照片,“就在這裡陪陪奶奶吧!”
裴空青從兜裡摸出手機,解了鎖遞給她:“無聊玩玩手機?”
屠準接過來翻了翻,山頂洞人的手機,沒半點意思,她又還給他。
“裴空青。”
被點名道姓的人奔波一整天,警察局、殡儀館、醫院、超市、蛋糕店……放空下來的一瞬間眼皮就被粘上了。
“那個殺人犯,能被槍斃嗎?”屠準轉過頭看他,看他兩眼閉着睡了,視線挪到他被自己割傷的手和胳膊上,又重新看向李奶奶,幹脆自問自答,“會的,他那麼壞。”
她脫掉鞋,曲腿抱着膝蓋,小聲嘟哝:“所以,鬼有什麼可怕,鬼都不會亂殺人!”
就像有什麼感應似的,裴空青猝不及防地醒了,耳側呼噜聲震耳欲聾,他擡手摁了摁太陽穴,睜開眼,看到縮在身邊的人肩頭聳動,抱着胳膊,把臉嚴嚴實實地藏起來。
他擡指撩開屠準散落下來的長發,大手貼上她的背脊:“之前一個人住山裡别墅,會不會怕?”
屠準擡起頭,吸了吸鼻子,抹掉眼淚:“不怕。”
一來她從未想過在自己有生之年會遇到殺人犯,二來她其實也沒住進去多久,剛确定别墅還能用,就直接發布信息找租客了,另外——
“為了防盜防賊,别墅的安保系統做得很好,晏家這麼多年來也有維護,電網一直都開着的,再者,我爺爺奶奶都是在别墅裡壽終正寝的,他們會保護我!”
裴空青噗嗤一笑:“看不出你還挺癡迷玄學,留學那麼多年科學的東西是一點沒學?”
屠準立刻轉眸盯他:“你怎麼知道我留過學?”
裴空青眼睫輕輕一抖,随即不冷不淡地挑眉:“你那位哥哥還挺有名的,雍城又有幾個晏家?十八歲就憑一己之力、力挽狂瀾,拯救整個家族企業,從此坐穩當家人的位置,什麼省狀元、書法家、國畫家、鋼琴家……”
“反正那什麼牌頭還挺多的,順藤摸瓜查查你,我這個人吧随便,但娶老婆也不能太随便不是?”
屠準嫌棄地皺了皺眉:“别的先不說,但那叫title……”
“嗯,老婆教得對!”他嬉皮笑臉,鹦鹉學舌,“title。”
屠準沒再糾結,衆目睽睽下,總不能當場與他撇清關系駁他臉面,隻好默默認下“老婆”這一身份。
裴空青重新躺回沙發,仰脖望着她的後腦勺,眸子昏沉,情緒低淡地問:“他什麼時候來接你?”
屠準一聲不吭。
“我沒别的意思。”他擡胳膊落在眼睛上,試圖壓壓亂跳的眼皮,和不安分的情緒,“結婚證丢了要先補辦,才能……離婚。”
“啊?離婚?”
裴空青被身邊突然清醒彈起來的紅毛吓了一跳,屠準當然也不能幸免于難。
紅毛擡着手背重重搓過眼睛,不可思議地望向兩人:“你倆要離婚?”
裴空青閉了閉眼,坐起來,無語地瞪他一眼:“我要不要給你找一個喇叭?”
牌桌上的動靜瞬間沒了,窦豆捏着牌走過來,一臉歉疚:“不是啊,嫂子,有什麼矛盾說清楚就好了嘛,裴哥昨晚是讓我給叫出來的,說實話,這在我們花朝縣也是破天荒頭一遭,我也沒想到能讓咱們趕上這種事兒!”
“李奶奶拿裴哥當親孫子疼,她在天有靈肯定不希望你倆因為這事兒鬧矛盾。”
“而且昨晚,裴哥急得都……”
“窦豆!”裴空青冷聲冷調地打斷他,“有沒有聽過這麼句話?清官難判家務事。”
窦豆皺着眉,不說話了。
屠準緊抿着唇不作聲,她知道這種事越描越黑,保持沉默,對她和裴空青都好。
裴空青也認同這一點,他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從窦豆褲兜裡摸出煙,遮風點燃,吸了口,吐出團煙霧缭繞在臉頰和發梢,更氲出冷淡的眸和晦暗不明的表情。
他搭着窦豆肩膀往牌桌走,懶洋洋地說:“壓根兒不是一件事,繼續玩。”
話落,直到告别儀式,裴空青都沒再回頭看過她一眼。
告别儀式後,所有人都走了,隻剩裴空青和屠準等在火葬場外。
夜靜得徹底。
關于晏知許什麼時候來接她的問題,屠準不是不想回答,是回答不了。
因為電話打了十幾個,他一個也沒接,屠準不是輕言放棄的人,所以電話撥給了晏知許的弟弟晏知安,他們年齡相仿,從小一起長大,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和晏知安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馬。
但對面在短暫的遲疑後,落下擲地有聲的指責,字字句句夾槍帶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