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家裡的一些發現、周九哥的證詞、以及錢真忽然投案的表現,卻讓我摸不着頭腦了。”
錢真家的狀況說明,他是在一種驚訝和惶恐兼具的情緒中離開家的。
若非情緒異常,錢真不會将喝了一半的茶杯随手擱在幾案上,更不會放任那兩頁加市例錢的紙飄落到地下而不撿拾。以他家的擺設看,錢真是個做事頗有條理的人。
而後續他回家時、在家中轉圈查看的表現,也說明那機關的設置人就是錢真。有什麼東西讓他不願意在家中久待,卻又想知道是否有人潛入他的房間,這個答案對他應當有相當重要的意義。
周老九所叙述的月娘之死,表面上看,能夠很好的證明錢真具有作案動機。
但在景南陌看來,一個曾經借助手裡丁點權力,試圖猥亵阮菖蒲的人,會對已死的發妻有什麼深厚感情,那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更遑論替她報仇。
而且月娘在周老九那裡吃過包子,明顯已經想開。後來卻投缳自盡,很難說不是家庭給她帶來了狂風暴雨。
錢真投案這事更不用說了,帶着十二分的詭異。
他回到家之後,先去檢查了門窗的機關,看見景南陌刻意沒有複原的發絲之後,跑到廚房中,手持利器而出。
那個時候,錢真一定是在防備什麼人,想要先下手為強的。
但他拿着很可能是菜刀的利器,在院子中轉悠了半天後,又頹然放下,直接到衙門投案。正如遙岑所說,錢真可不是這麼好相與的人。
大概是因為監市之職頗有油水,錢真的營養水平相當不錯,人長得比南市的小販們都高上一截,身材也頗為雄壯。
一般的武力脅迫,很難達到讓他就範的目的。究竟是什麼讓錢真改變想法的?
雖然這個時代,大夥對血親複仇的行為抱有相當的理解,如若殺人者的确情有可原,有機會獲得赦免。
但這血親複仇,兒子為父親報仇得多,丈夫為妻子複仇的可少見,因這個時代對女性的偏見輕視,輿論認可度也遠不如前者。
最後綜合審判下來,即便死罪可免,八成也要流放。這便意味着錢真失去他前半生精心經營的一切。
景南陌和遙岑這麼一番對話下來,感覺所得的線索雖不少,案情卻仍被迷霧籠罩。唯一能确定的是,錢真肯定是某種程度的知情人。
但即便知道了這點,他們能做的也不多。
遙岑提議自己穿牆到牢裡,想法子吓唬一下錢真。
景南陌卻搖搖頭:
“這是一個骨灰級的老油條,他若真不想說,就算被你吓唬住,也有一萬種法子避重就輕、隐瞞住最關鍵的訊息。除非我們能知道他到底在害怕什麼,有針對性的制定方案。”
遙岑若有所思地點頭,認可了景南陌的說法,随後他擡頭看着景南陌,一雙眼睛忽閃忽閃的,似乎在等待她拿出什麼好主意。
被這樣的期待目光瞧着,景南陌竟覺肩頭多了三分壓力。
她實際也有點抓瞎,但好在她知道,工作不會做就參考前面牛馬做過的成品。
于是景南陌仔細想了想自己在後世看的那些刑偵題材電視劇、小說,在案情走入死胡同時,負責辦案的人一般會做什麼?
複勘現場。
她心裡很快有了答案。于是和遙岑商量幾句,粗略制定了接下來的計劃。
遙岑穿牆潛入縣衙,找到徐大流屍身停放的地方,仔細、認真地再檢查一遍屍體,順帶搜一下徐大流全身。
說實在的,提出這個方案的時候,景南陌還是有點擔心的。畢竟她嘴上雖然不說,目睹了阮菖蒲的死狀之後,心裡難免留下了一些陰影。
感覺自己即便能回去,好長一段時間看見生鮮,都會有不好的聯想。
而傳說之中,仙人的形象更接近超然出世、不染凡塵。不知道遙岑會不會嫌棄屍身污穢?
但遙岑答應得非常痛快,并且主動提出查驗口腔、指縫等部位,似乎屍體不會帶給他任何多餘的聯想。
甚至……熟悉得跟老朋友一樣。
景南陌暗自嘀咕。
景南陌自己,會重新回到徐大流家,再細細看過現場,瞧第一遍的時候有沒有遺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