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關今越和蔡陽離開之前，阿奇伯德小姐邀請她們在傍晚時分參加阿奇伯德太太的葬禮，位置就在第四條巷子後面的森林裡。

兩人迅速送完花肥和面包，剛好趕在太陽快下山前到，一眼看過去，大半都是關今越認識的人。

單文、馬尚來、方賀姗姗來遲，看到關今越和蔡陽之後，五人再一次聚集在一起。

單文扯了扯衣角，局促道：“我們這樣穿是不是不太好？”

在場的除了他們五人，其他人衣服顔色都是黑白的。單文突然想起以前在書上看到過的某些宗教信仰，來訪者為了表示對死者對尊重，必須穿黑色或白色的衣服。

他低頭一看，自己一身灰，方賀穿的棕色，顔色倒還算不是很明顯。

白天執勤馬尚來穿的是普通盔甲，盔甲裡面的衣服本身就是黑色，交班之後脫了盔甲就匆匆趕來，倒算是歪打正着。

再往旁邊一看，兩眼一黑，關今越和蔡陽兩個女孩都穿着藍色長裙，在一衆單調顔色中脫穎而出。

關今越淡定道：“沒事。”有事也沒用，她沒衣服。

阿奇伯德小姐看到關今越和蔡陽之後朝她們點頭示意，本想走過來打個招呼卻被人叫走，連句話也沒說上。确實沒有在意她們穿的什麼顔色衣服。

單文長舒了一口氣，将滑到鼻尖上的眼鏡推上去。他從上學起就一直是好學生，從來不會違反規定，還好這次主人家沒計較，不然被當衆點出來真的好丢臉。

溫度逐漸下降，居民們陸續都到齊了。

關今越看向馬尚來：“為什麼你也來了？”

馬尚來被問的一頭霧水，不明白自己為什麼不能來，卻依舊耐心解釋道：“我在巡邏的時候路過阿奇伯德家，那位小姐叫我來的。”

關今越：“來的士兵隻有你一個嗎？”

聽到這話，馬尚來回想了一下，“她避開隊友隻給我一個人說了，還叫我來的時候别叫别人看到，你這麼一問确實好像沒看到其他士兵在這兒。”

方賀也聽出來不對。

今晚到場的士兵隻有馬尚來一人。

按早上的情況來看，士兵和居民應該是兩個對立陣營。

既然沒有邀請其他士兵，說明居民們确實和他們關系緊張，至少阿奇伯德家并不待見他們，不願意讓他們出席葬禮。

所以邀請是單獨給馬尚來的。

沒等馬尚來問怎麼了，太陽徹底西沉，雲霞漸漸隐去，葬禮開始了。

儀式很簡單的有些過分，作為女兒的阿奇伯德小姐念了一段不算很長的叽裡咕噜的文字，居民們聽到後雙手合十放置頭頂，幾個人将阿奇伯德太太的屍體裹在黑布裡，用繩子纏緊，然後吊起來隐藏在樹冠裡。

樹與樹之間的距離并不算近，每棵樹的樹冠極大，關今越擡頭看去，透過大片枝桠的斑駁空隙才能看到被網成一塊一塊的天空。

比起樹葉，樹枝上的東西更吸引關今越。

黑色長條橫亘在樹枝之間，層層疊疊，幾乎放滿了整棵樹。月色被樹木擋住，隻有絲絲縷縷光斑穿過黑色長條落到地上。

阿奇伯德太太當着她的面被裹成那樣的黑色長條，在看到的一瞬間，關今越腦中浮現了兩個字——屍體。

屍體的數目很多，目之所及的樹上都放滿了。

單文順着關今的目光擡頭，吓的一哆嗦，趕緊蹭到馬尚來旁邊。

他過去的時候沒注意狠狠撞了蔡陽一下，蔡陽白了他一眼，朝他無聲說道：你要死啊？

單文哆哆嗦嗦朝頭頂上指，蔡陽一擡頭，被一樹的黑色長條屍體驚到：“我去！”

聲音不大，但是在這樣安靜肅穆的場合格外刺耳。阿奇伯德小姐朝蔡陽那個方向看過去，蔡陽連忙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雙手合十虔誠禱告。

這樣的祈禱不知道什麼時候結束，五人跟着周圍人有樣學樣，看他們放下了也跟着放下。

阿奇伯德小姐：“感謝各位願意來為我母親送行，願梅卡保佑您。”

“阿奇伯德小姐，我們難道就這樣放過那個禽獸嗎！”

不知道是誰突然冒出來這麼一句話，衆人四周觀望卻沒找到人，關今越看向上首那個垂着頭讓人看不清面容的少女。

少女依舊穿着下午見面時的那條黑裙子，不同的是頭上多了一條黑色頭巾和白色面紗，十指緊扣放置胸前，聖潔的仿佛下一刻周圍就會發光。

單文：“咦？她是修女嗎？”

關今越：“修女？”

單文：“對啊，你看她穿的，長袍、頭巾、面紗、束腰、黑白配色，再來個十字架就是标準的基督教修女了。”

人在描述衣服顔色時，會選擇最具代表性的顔色，要麼是最亮眼的，要麼是面積最大的。阿奇伯德小姐身上的那條裙子除了領口是白色其餘全是黑色，連腰帶也是全黑，關今越下意識忽略掉領口那一抹白。

蔡陽也聽到單文的話了，湊過去小聲問道：“他們不是都穿的差不多嗎？”

方賀本來在蔡陽斜後方，聽到他們說話後默默往前走一步，身體向蔡陽那邊傾斜。

周圍沒人關注他們，單文和蔡陽湊一起悄咪咪咬耳朵：“不一樣的，你看他們穿的衣服，大部分都是黑衣服棕袖口，而且沒有頭巾和束腰。修女的衣服是有固定規制的，黑頭巾裡面包白面紗，袍子外面是一片白色肩胛骨，類似披肩一樣的東西。袍子顔色有黑有白，黑色的是正式修女，白色的見習修女。十一點鐘方向的那個人就是見習修女。”

順着看去确實有一個白色的背影。蔡陽上下打量單文，涉及到他的知識領域，單文眼睛亮的吓人，她調侃道：“啧啧啧，大開眼界，沒想到你這個膽小鬼懂這麼多啊。”

單文不好意思撓撓頭，謙虛道：“在書上看過而已。哦，對了。”

他翹着尾巴挪到關今越身邊，“修女在這裡的地位應該不低，能看到的正式修女隻有阿奇伯德小姐一個，見習修女也就兩三個而已。”

關今越看着面前眼睛亮亮的小夥，突然想起朱築，那家夥每次找到線索都會挂在她身上求誇獎。

她習慣性露出标準微笑，敷衍道：“做的不錯。”

單文愣了一下，臉紅透半邊天。

衆人沒有找到喊聲來源。

阿奇伯德小姐終于擡頭，流着淚聲音顫抖，“我不甘心的，在場許多人的父親、兄弟、兒子都死在他手裡，我的父母也死在他手裡，可是我能有什麼辦法呢，我們對抗不了他的軍隊，我們隻能像狗一樣曲膝跪下，乖乖臣服。”

她又恢複了早上那副柔弱不堪的模樣，仿佛下午那個眼神堅定的她是關今越看錯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