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河書院近日出了一件大事。
起初學生們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隻是先生們都被叫了出去,回來之後就說暫時停課,讓他們待在齋舍内不要離開,若是被發現擅離齋舍,立即逐出書院。
不僅是學生們,小厮和婢女們也被困在住處禁止随意走動,唯有廚房因餐食不可斷,需要負責給所有人送飯,這才可以在管事的監督下活動。
這些命令聽起來很不對勁,衆人一頭霧水,不知發生了何事,竟要鬧如此大的陣仗。
直到有人看到官府來人,這才确信真的發生了大事。
廚房除了飯點忙一些之外,算得上是個油水很大的養老的地方,人一閑下來就好說話,負責看管廚房的那人一離開,來福和來順就躲在角落裡嘀嘀咕咕。
來福:“那日我去送飯,聽齋舍那邊的小厮說是書院裡死了人,官府正在查。”
來順:“可知死的是誰?”
來福:“不知,怕是學生,若是下人,早就一裹草席扔出去了,哪裡會如此興師動衆。”
來順:“天糟的,誰家兒郎如此可憐,定叫官府抓住那天殺的。”
來福搖搖頭:“并非他殺,許是自殺。”
來順:“若是自我了結,為何鎖了三日還不見開?”
來福:“據說那人不會凫水,往日從不去水邊,父母兄弟懷疑是他殺。”
來順:“不管自殺還是他殺,盼望着不要連累書院才好,這麼清閑的地方可不好找。”
見那人回來,兩人紛紛閉嘴,不敢再多說一句。
他倆說話的聲音很小,關今越聽不太真,但大概猜到了兩人在說什麼。
朱築:“這幾日那班少爺都在山下的衙門裡。”
說的是那幾個和楊風華同堂的世家子弟們。
關今越并不意外:“同窗死于水中,自然該接受官府調查的。”
那日關今越走到樹林邊緣才發現,那塊面積很大的冰塊并不是冰,而是面朝水下漂浮在水中的人。
朱築的地圖顯示,那人是楊風華。
關今越:“他在這個點停了多久了?”
朱築:“你到這裡之前他沒動過。”
關今越是避開人走的,從廚房繞過來得一炷香的時間,也就是說半個小時前他已經在湖裡了。
人已經沒氣了。
關今越突然想起範昭那張總是波瀾無驚的臉。
無論她何時看他,他的眼睛總是看向或站或坐在身邊的楊風華。
換季之際氣溫多變,楊風華體弱,每到此間夜裡咳嗽得很厲害。
書院禁止私帶貨物。外人眼裡恪盡職守從不逾矩的範昭在廚房的角落裡屯了數不盡的止咳的藥材還有秋季的梨。
關今越一直覺得這人很矛盾,他明明認為做這些事不合規矩,但卻會主動違反規定。每次托人帶東西或是私開小竈都會多給下人一筆,讓他們去交罰款。
制度的冰冷和情理的溫暖莫名奇妙在他身上融合在一起。
他仔細看顧了這麼久的弟弟突然死在湖裡,不知道他會怎麼辦。
朱築:“我們報官還是……”
他們不是人,隻是npc而已。
關今越原路返回,沒有驚動其他人,也沒有報官,靜靜等在廚房,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甯靜。忽然想起來上一個世界的最後,她也是這樣等待的。不同的是,上一次等的是結局,這一次等的不知道是什麼。
在等待期間,她第一次曠工,範昭帶給楊風華的晚膳是來福打的。
活點地圖上,範昭帶着護院将書院整個翻了一遍,最後在湖裡找到那具早已冰冷發白,被泡的腫脹的身體。
或許是因為自己站在高處俯視太久,這麼多年,她還是不會面對死亡。
關今越:“他們曾經存在過嗎?”
朱築:“按理來說,人不會編出自己認知之外的故事,妖也一樣。”
這些或許都是那隻妖妖生中見過的人。
所以那個會甜甜地喊她關媽媽,會可憐巴巴和他要湯圓的楊風華早已死了。
外頭突然來人,看管廚房的那人出去交談了兩句後回來,“誰姓關?”
這裡姓關的隻有關今越一人。
關今越站起來。
她被幾個穿官服的人帶着下山,進衙門後将她關在一間屋子裡,裡面隻有兩張椅子一張桌子,桌子上擺着筆墨和紙,标準的審訊室。
沒有把她帶到縣衙,關今越立刻反應過來,這不是明面上的審案子。
她安靜的坐着,等了許久才進來一個面向周正的官員,身後跟着一個面相兇神惡煞的衙役。
官員坐下開始訊問,“你叫什麼名字?”
關今越沒有回答。
她是下人,來這裡之後大家都叫她關媽媽,沒人提起過她全名叫什麼,她自然不知道,以防出錯,幹脆不說。
那個兇神惡煞的衙役開口呵斥:“堂下何人?速速報上名來。”
她還是沒說話。
驚堂木一拍,坐着的官員也怒氣上來,“不過一仆婦,哪來的架子?再不回話便要上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