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區外的夜市已經熱鬧很長時間了。

林玖走在活人氣裡，步速并不快。她目光掠過幾個排着隊的攤位，視線又悄悄滑了過去。

“要來袋荔枝嗎？”背後突然有人喊道。

夜市裡的叫賣聲本不該這麼清晰，但偏偏林玖聽得清清楚楚，下意識地回了頭。

提着兩筐荔枝的老人站在她身後，眼睛上下地看她，挂着打量般的笑。

林玖客氣道：“不用了。”

老人往前走了一步：“鮮荔枝，剛出來的。”

這人語氣裡隐隐帶了點脅迫的意味，林玖皺了下眉，目光落在荔枝上，沒說話。

顆顆飽滿，看着似乎不錯。但她不喜歡這個不親切的攤主。

“鮮荔枝。”老人臉瘦削烏黑，像大病過一場，目光定定地看她，“鮮荔枝。”

林玖聽着聽着，竟然越聽越覺得……心動。

“這可是冬天沒有的鮮荔枝。”她跟着老人的口型重複。

夜市的其他交易聲像首背景樂，朦朦胧胧的，她逐漸不能聽的很清楚。

林玖目光迷蒙，抓着護身符的手緊了緊。

頃刻間。

頭頂的感應光忽地亮起。

林玖猛地深呼吸幾口，才發覺自己站在家門口，左手腕上挂着一小袋荔枝，手心裡捏着她的護身符。

她不知不覺竟然已經到了家。

林玖還是很混沌，好像忘記了什麼事，隻記得要快點回家，因為荔枝得趁新鮮吃。不僅如此，她還想分享給所有她認識的人。

手腕很酸，那麼輕的一袋荔枝，竟然在她腕上留了一層紅痕。

林玖開了門，随手将荔枝放在茶幾上。

她目光蒙上一層霧的空洞，無意識地撐開塑料袋，給荔枝拍了照，準備群發給所有人。

護身符“砰”地聲掉在地上。

林玖渾身一個激靈，俯身撿起玉，再看荔枝，忽然就失去了分享的興緻。

好像也一般。

她興緻缺缺地收起手機，拿了睡衣去洗澡。水淅淅瀝瀝地淋下來，鏡面起霧，她的臉很快被熱氣蒸得泛紅。

那股想吃荔枝的心情又浮了上來。

林玖懶懶地扒着浴缸邊，下巴漫進水裡，眼珠也漫上了層氤氲。

剛剛應該把荔枝凍進冰箱。林玖想。不過這畢竟這是她第一次在冬天買到荔枝，稍微有些思慮不周，當然也沒什麼。

冬天……

冬天？

林玖一個撲騰，差點沉進浴缸裡。

她這會兒遲鈍地意識到——遠山市的冬天哪來的荔枝？

不可能是溫室大棚，荔枝在遠山市一向不大受歡迎，就是科學技術再蓬勃發展，也發展不到它身上去。

林玖濕潤的手指去抓手機，在屏幕上流出幾道倉皇的水痕。她劃開手機照片——

紅塑料袋子裡，荔枝擠成一團。

白紙剪成的荔枝。

林玖擡手捂着唇，掩住因為驚訝而發癢的喉嚨，一聲一聲地悶聲咳在手心裡。

苦中作樂的想，手機裡沒有付款記錄，起碼物質上，她沒受多少損失。

濕發貼着臉頰，水珠一顆顆接連不斷的朝下滾，林玖用幹毛巾粗粗擰了擰，肩膀仍舊濕了一片。

她匆匆擦幹，囫囵套了睡衣。

想出去的心情急切，然而當她真的到門口後，手又長時間的停在浴室的把手上，幾乎要暖熱那塊金屬。

但被鬼逼着睡沙發已經很凄慘了，她總不能一路降級，今晚就在衛生間湊活一晚。

……這好歹是她家。

林玖沉下心，一鼓作氣地扭開門，決心無論發生什麼，都目不斜視地提起那袋荔枝，扔出門外去。

荔枝沒給她這個機會。

它被剝了殼，挑了核。荔枝肉被兩指輕輕捏着，送進兩片薄唇裡。

林玖一個趔趄，差點兒摔倒。

客廳裡坐了位陌生人，正怡然自得地吃着她的荔枝。她這兩天在家裡擔驚受怕，甚至還不如對方姿态放松。

始作俑者黑發紅眸，桃花眼溫柔多情地眨着，眼底卻透出股暗沉沉的惡意，像來索命的厲鬼。

他繼續擡手剝荔枝。

被他放下的荔枝皮又成了紙，在漆黑的大理石上白的刺眼。

是人，還是鬼？

林玖泌出冷汗，心率飙升。她抑制住發抖的手，打開攝像頭。

頰邊的濕發凝成水珠，順着她頸上的水線滑滾下去，沒入鎖骨。

屏幕裡，男鬼暗沉色的紅眼望着她，喉頭一滾，直接将荔枝肉咽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