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什麼衣服?長什麼樣子?什麼表情?”林玖壓低聲音,連着問了一大串。
這已經是她克制後的問法。
就好像你在一個冷門圈子裡待了二十多年,周圍沒有任何同好,突然有一天,有人指着你手機屏幕,說這不那誰誰誰嘛。
實習生被問題砸得一臉懵,但仍舊磕磕絆絆地逐條回答,同時在心裡悲憤地想,林玖看上去這麼正經,原來有了男朋友後也會這樣大秀特秀。
然而對方馬上又甩過來一個重量級問題,直接殺死了他所有的揣測——“别人看不到他,所以,你是不是也能看到死人?”
實習生張着嘴,呆若木雞:“你?他?我?這……”
他顫巍巍擡起食指,先戳了戳自己的眼皮,再指向林玖的眼睛,喃喃道:“顔色不對啊……”
“……什麼?”
實習生指自己的眼睛:“你看我的眼睛,是紅色眼睛嗎?”
林玖沉默幾秒,如實道:“紅血絲不少。”
“……”
實習生,本名師席聲,是某個玄學世家的旁系,天賦不高,好歹見鬼的知識了解的比較全面。
他抹了把發愣的臉,認真道地開始科普,是的,這世界上真的有鬼。不過呢,正常人看不到鬼,鬼也傷不到正常人,兩方和諧共存,兩個世界般的各自生活。
除開一類人。
這些人天生長着紅瞳,通俗講,就是“陰陽眼”。
正常人看不到他們眼眶裡的紅,隻有陰陽眼才能看到陰陽眼。畢竟長着紅瞳是件格外恐怖的事,如果誰都能看到,難保不會剛出生就被溺死,人間匆匆兩小時遊。
隻有陰陽眼能傷害鬼,鬼也隻能傷害陰陽眼,算是兩相制衡。
不過鬼常有,陰陽眼少之又少。
究其原因,隻要有死人,世上鬼就不會少……但陰陽眼的誕生條件,可謂苛刻至極。
天時地利人和,哪樣都不能缺。
“這是種天賦,深紅瞳可遇不可求。”師席聲揉眼睛,很遺憾地感慨,“像我就是瞳色太淺,沒什麼道行——”
林玖很想糾正一下他的措辭,不多,把“天賦”換成“詛咒”就好。
“像我們這種不純正的,歲數越大,瞳色的紅會越來越淡。不過因為顔色淡,那些孤魂野鬼從我們這兒基本撈不到好處,也不會過來。”師席聲說,
林玖“哦”了聲,指指自己褐色瞳孔,又三言兩語講完了最近兩天的事。
對面人聽得愁容滿面,語氣也弱了幾分:“确實是怪……”
他突地又一激靈:“我知道了!”
林玖微微颔首。
“估計是那塊護身符的原因,”師席聲說,“它過了使用年限,又碎了,就招來了些不幹淨的東西,不過問題不大,那些鬼也就隻能吓吓你,到時間自動就散了。”
“……這東西也有保質期?”
“沒有永遠的事嘛。”
這話聽着真誠,林玖點點頭,“那……我怎麼才可以不見鬼呢?”
“你又不是紅瞳,過幾天護身符的鬼氣散幹淨,自然就沒事了。”師席聲寬慰道。
所以隻是需要時間。林玖給這場對話做了個完美的總結,直到晚上,臉上都保持着淡淡的笑意。
這愉悅一直維持到了她站在馬路邊等車,垂眸看着手機時。
世界上真的有鬼。
媽媽。
這兩句話删删改改很多次,停在對話框裡,最終還是被整個删掉,當作從沒被打出來過。
一聲汽車鳴笛後,她退出空蕩蕩的聊天界面,下巴埋進柔軟的紅圍巾裡,迎着寒風,擡腿鑽進出租車後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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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玖心情還是不錯。客廳燈光柔和,她毫不意外地看到沒了粉色裙子的紅眼珠小熊,心下很無所謂的笑了聲。
這幾天她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給它穿裙子,固定地像上班打卡,實在很令人精神萎靡。
好在這日子在今天确定了有個頭,隻要再堅持幾天,這纏人的鬼不想走也得走。
她很耐心地為小熊穿上新裙子,熊眼珠閃爍亮下,果然慢慢地又熄成黑色。
林玖幾乎要得意的吹口哨。
手機彈了一下,是師席聲的消息,他打探道:林玖,你和那隻鬼,現在的關系怎麼樣?
林玖很實事求是:很差。
師席聲好像不怎麼相信:哈哈,最好不要和他走得太近,對方會消散的。
林玖愣了兩秒。
師席聲那邊的消息很快又發送了過來:人和鬼,不合适的。
“……”
林玖閉了閉眼。
當時她便解釋了個清楚,設置成屏保,隻是想看看有沒有人和她一樣,能看到鬼……對方表面點頭表示理解,現在想想,根本是沒聽進去。
既然已經找到同類,那這屏保也該換了。
林玖陷進沙發裡,手指慢悠悠地在屏幕上點來點去,差一步“确定”,就能更換成功。
指尖就在這選項的上方,隔着幾厘米,無論如何按不下去。
她的手像被什麼泛着冷意的東西包住了,柔軟而輕易地阻礙了所有動作。盡管她很不願意承認,這觸感還是很像是一隻手。
林玖渾身僵硬。
“為什麼要換?”闊别兩天的聲音問道。
他好像很疲倦,聲音懶懶的,隻有陰冷潮濕的氣息如舊地籠着她。
好不講道理的鬼。林玖指腹按下側邊的關機鍵,屏幕黑下去,将她那張略顯僵硬的臉也映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