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為太過熟悉,在短暫的怔愣後,林玖反而安下心許多。
還是不一樣。
比如面前這扇鐵門——
她離開這裡時,邊角油漆還坑坑窪窪一片,那以後再沒有人居住過,所以,絕無可能像面前這樣,完好無損。
天暗,宅子卻是亮的。
林玖目光滑過散着淡光的窗玻璃,停在原地躊躇。她猶豫着是否要等男鬼再次出現,上空忽然轟隆一聲。
零星的雨點跟着落下來。
庭院沒有這棵樹,地毯應該長長方方而不是大的圓形,櫃子不該這麼擺。果然,這地方乍一看是她的故鄉,仔細去看,細枝末節的出入卻大得驚人。
好像你面前站着位侃侃而談的熟人,一切如常,但是你猛然發現,熟人的嘴唇比往常厚,再一看,左眼長在了右眼的位置。
越思考越可怕。
林玖強扔了腦子裡的雜念。
屋外雨下得急迫,短短十幾秒,便有了狂風驟雨的氣勢。也還好她下決定的快,立馬到了屋裡。
這地方的家具陳舊,卻不落灰,燈也明亮灼灼,并不像座鬧鬼房子。
但不管多明亮,她來這兒的目的是找棺材,在這種目的驅使下,很難保持一個昂揚的精神狀态。
她每打開一扇門,都要做好裡面放着具詭異棺材的準備。在保持長達三十分鐘這樣的提心吊膽後,棺材沒見着,林玖自己倒是先身心俱疲,有氣無力地回了大客廳,人陷進軟沙發裡。
頭發絲也跟着喪喪地耷拉着。
搜查結束,這地方壓根沒有什麼棺材。
“……你在嗎?”她小聲喊道。
早知道之前問問人家姓名。
無鬼應答。
林玖隻好繼續思考棺材的住址。
難不成在土裡?她視線幽幽地轉向大門,一邊覺着自己摸到了真相,一邊表情異常的不情願。這男鬼又是脅迫又是誘哄的,不會就是想讓她來當苦力吧?
看中她一個外科醫生體力好。
能吃苦,任勞任怨,挖坑起來手穩不出錯。
“……”
然而人在鬼屋裡,不能不低頭。
她喪着臉上樓,擰開記憶的工具間,再喪着臉出來,提着把有她一半高的鐵鍁。
這其實是個很感人的場景,世上少有如此親力親為的乙方……如果甲方沒有陰着臉,表情難看的飄在門口。
兩張臉對望,臉色都差的可以,一時間甚至分不清誰才是那個活見鬼的。
男鬼一眨不眨地看着鐵鍁:“你這是準備……?”
林玖緊握着木柄沒松手,解釋道:“幫你找棺材呀,我覺得可能在土裡。”
“這樣啊。”男鬼似笑非笑地挑了下眉,“光看表情,還以為你要去殺人呢。”
這話有點冤枉好醫生。
不過她本來也沒打算和鬼講道理,聞言也隻是目光垂落一瞬,很快便擡起來,脾氣很好地說:“那……在土裡嗎?”
“不在。”
男鬼頓了頓,接過她手裡的鐵鍁,又掂又捏地研究木柄幾秒,又随手靠在牆邊。
好像手裡的該是個什麼能捏動的物件。
“剛剛我不在,有什麼東西過來找你嗎?”他步子很慢地在走廊裡走,散步似的快林玖一個身位。
漫不經心的口氣,用詞倒很講究。
被她刻意忽視的詭異感又卷土重來,林玖心跳加快,隻好轉移話題:“沒有,這裡隻有我。你剛剛為什麼不見了?我叫了你好多聲,都沒有人回答。”
多認真的語氣……又不經意間透露出她一片赤誠之心。
走廊裡的腳步聲忽地停滞住。
“找我嗎?我剛剛去處理了點髒東西。”男鬼語氣愉快,他轉過頭,彎着的雙眼在看到林玖微皺的眉頭又一頓。
林玖眨眨眼。
“緊張什麼……這裡沒有比我還厲害的鬼了。”男鬼側了側頭,握住她的手腕,“你忘了你說過的,我們同生共死,我怎麼可能讓别人有機會一屍兩命。”
林玖想說,棺材開後你不是還想殺我麼,又怕這話給了男鬼提示,說不定他早已經打消這個念頭。
“所以棺材在哪兒?”她問。
“這兒。”
“……哪兒?”
男鬼視線落在一樓的大客廳,又掃回走廊,輕飄飄掠過一衆房間。
林玖一下子臉色慘白。
沒白幾秒,男鬼開口補上沒說完的話:“這兒是你家,你應該比我熟悉啊。”
“可我們在找你的棺材。”
“但這裡我很陌生。”
男鬼聲音好委屈,眼尾卻好心情的勾着。
“……你不在的時候我已經找過一輪了,這裡沒有棺材。你的棺材長什麼樣子?”林玖隻注意到他的聲音,于是開始認真思考,同時回去拿鐵鍁的心情也蠢蠢欲動,“真的不在土裡嗎?”
“長方體模樣,不在土裡。”
這話說得和沒說一樣,林玖不滿意他不配合的态度,繼續問:“你們之間沒有什麼心靈感應之類的麼?”
男鬼笑了聲,慢悠悠地道:“心靈感應?好,我來試試。”
他個子高,眼低低地垂着,說完話後臉便沒了表情,似乎真的在感應什麼,看得林玖無端緊張起來。
棺材裡會有什麼?
一具枯敗已久的屍體,還是金銀珠寶的陪葬品,抑或是……這鬼把她推進去,自己重獲自由?
這麼想着,男鬼柔順的頭發都似乎透着股狡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