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得罪了。”外邊舅母一聲聲喊她,明思下意識拉起太子,将人藏進了床榻,把及地床幔放了下來。
裴長淵還沒開口,就被人安排得明明白白,高大的身軀将半張床榻填滿,一股極淡的鸢尾花香飄入鼻端。
明思探着半邊身子,雙手合十低聲說:“殿下稍候,臣女應付一下舅母就來。”
說完,她就要退出去,卻被裴長淵攥住了手腕,“孤這般見不得人?”
男人眸色深而沉,像是質問,又像是戲谑。
明思很想回“是”,卻沒這個膽子,直把一張小臉皺成了苦瓜,“殿下誤會了,臣女是怕舅母驚擾了殿下。”
“玉團兒?就睡了嗎?”章巧還在外嘀咕,“燈還亮着呢。”
“舅……舅母,等我一會,我在換衣裳……”明思磕磕絆絆地回,生怕舅母直接推門進來。
若是被她看見了太子,那她真不知該怎麼解釋了!
“殿下……”明思急得羽睫眨得飛快,眼巴巴地哀求,“殿下大人有大量,幫幫臣女吧。”
“嗤,”裴長淵哼笑一聲,擡手将她發間那支礙眼的牡丹銀簪抽出,才大發慈悲地松了手,“去吧。”
銀簪一抽,明思的發髻就亂了,她索性把發钗也摘下,三千青絲傾洩而下,似上等的綢緞,裴長淵隔着床幔眯了眯眼。
舅母還在等她,明思不敢耽誤,連忙把太子的錦靴踢進床幔裡,又把靠床邊的兩盞燭火吹滅,這一片陡然昏暗下來,才跑着去給舅母開門。
“吱呀……”明思拉開門時心跳仍砰砰,勉強露出笑來,“舅母久等,我打算睡了,剛在換衣裳。”
“無礙,”章巧看她頭發散着,也沒有疑惑,“舅母和你說點事。”
“好。”明思半合上門,引着舅母到靠窗的美人榻上坐,一顆心七上八下,餘光瞥了眼床榻。
“玉團,孫家的事我聽說了,此等狼心狗肺之人不要也罷,等事情結束,你跟我回揚州去,我給你挑好的夫婿。”
章巧知道姑娘家羞于談論婚事,因此特意挑了夜間獨自來和明思說。
可偏偏屋子裡還有第三個人,而這第三個人是最不能聽見這番話的。
裴長淵單手撐膝坐在床榻,修長白淨的指尖撥弄着銀簪上的流蘇,發出輕微的叮當聲。
“什麼聲音?”章巧探頭看了眼,卻隻見一片暗色,屋内再無旁人。
“沒、沒什麼,”明思的頭發都要炸起來了,她連忙高聲打住舅母的話,“我不急,父親尚且不甯,弟妹也小,我不急着成親的。”
“撲通…撲通…”明思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下意識咽了咽口水,還當舅母要說長房的事,誰知當着太子的面要給她介紹夫婿!
要是可以的話,她真希望自己聾了。
章巧收回視線,不再管什麼動靜,“話雖如此,你也到年紀了,歲歲和嘉平我和你舅舅會照顧,也不能為了弟妹耽誤自個。”
“我知道舅母心疼我,可父親受苦,我這個做女兒的實在無心成婚,還是等以後再說吧,”明思絞盡腦汁想了半天,靈機一動,起身拿來針線盒子,“舅母快看看,我新繡的帕子怎麼樣?”
話題轉得實在生硬,章巧接過帕子,“‘翠竹映月’的花樣倒好看,針腳也密,有你母親的手法,隻是怎麼用這個顔色?”
玄青色的帕子多為男子所用,章巧疑心地看了眼明思,難不成她還惦記着孫家那負心漢?
“我随手拿的,就練練手,”明思實在沒想到舅母心思如此細膩,她有些撐不住了。
好在章巧并沒有追根究底,又聊了聊帕子花樣,明思裝模作樣打了哈欠說困了,舅母才離開。
明思把人送到門口,等人一走,她面上的笑容頃刻垮掉,額頭抵在門扉長舒了一口氣,渾身的力氣都卸了下來,幾乎腿軟。
“怕成這樣?”裴長淵悄無聲息走到她身後,輕笑了一聲,“你膽子不是挺肥嗎?”
明思頹喪轉過身,有些幽怨地望着太子,“殿下方才是故意戲弄臣女嗎?”
差一點就被舅母發現,吓死人了!
“意外,”裴長淵嘴角挑起好看的弧度,難得見她這副模樣,可憐兮兮卻愈發想叫人逗弄,“孤哪是那樣的人。”
明思扁了扁嘴,不敢說話,心裡卻一點也不信這鬼話。
裴長淵轉身走到針線盒子旁,拿起那條帕子,圓月映照着竹林,竹葉上仿佛披着一層淺淺月色,“女紅不錯。”
“殿下謬贊。”明思有些口渴,一杯茶水灌入腹中,才想起來給太子倒茶。
“玉團兒,”裴長淵接過茶盞睨着她,“是你的小字?”
分明被舅母喊時沒覺得怎麼着,可被太子一喊,她卻覺得羞恥,耳根子發燙,點點頭,“家母取的,臣女是中秋出生的。”
“玉團乃圓月,”裴長淵看了這帕子半晌,收入袖中,“這帕子孤就先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