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方遲疑不決:“這倒為難我了。若他真逼迫了那麼多人,放他走必為害一方,不放他走我們又沒資格懲罰他。罷了,既是四娘找來的,就叫她負責到底——她怎麼有辦法找來這種人?”
“四娘來往妖界和凡間,知道不少事,可自己又沒法子出手相助,自是和平常人一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要找來還不難嗎?”
明方沉思片刻,又道:“就交給四娘了。”他見蓁蓁還在哭泣,遂笑道:“怎麼?還沒哭夠?不會真要哭到天亮才回去吧?”
“你不恨我麼?”蓁蓁不敢直視他,問道。
明方回道:“我若恨你,也不必來阻止你了,任你造孽,任你遭報應。”
“你焉會不恨我?我算計了你家人。”
明方在她身邊坐下:“我是很生氣,氣你如此絕情寡義。我糾結了很久,決定還是原諒你。”
她轉過頭看他:“為什麼?”
“因為我選擇做一回你,去想你為什麼那麼做,後來我發現,我也沒那麼高尚。你别看我方才義正言辭,我坦白地說,若阿靈有一日……有一日,淪落到你家二郎這個地步,我也會這麼做。”
二人都不說話。
蓁蓁盯了他半晌,微笑道:“謝謝你!二郎有你這樣的親人和朋友,是他的幸運。阿靈能遇見你,也是她的幸運。”
“那你呢?”他問,“你覺着,有我這樣的朋友,是不是幸運?”
二人一笑泯恩仇。
明方用消憶術把這惡人對方才發生的一切記憶都消除了,又和蓁蓁把他一起擡到了如玉那裡,跟如玉說明了一切,便把這惡人交給了如玉。
他們從如玉那兒出來後,去往衛家。路上,蓁蓁對明方道:“阿大,能不能别告訴二郎,我方才的所作所為?我希望在他眼裡,我永遠是最好的。”
明方回道:“他已經知道了。”
蓁蓁大吃一驚,停下腳步。明方也停了下來。
“你說什麼?”蓁蓁有些慌,問他道。
“就是他讓我阻止你殺人的。”明方說。
“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護身咒不僅可護身,還能定位,但定位也就意味着他可随時掌握你的一舉一動。他不願這樣對你,所以一直沒有啟用定位咒。如今,他為了讓我阻止你,不得已,托三郎啟用了定位咒,時限是明日之前。”
蓁蓁聞言,百感交集。
“他為什麼不親自來阻止我?”蓁蓁含淚問道。
“他怕,他會心軟,因為你是他唯一的軟肋。”
蓁蓁泫然淚下。
她忽然想起了什麼,問他道:“你的傷……”
他坦然笑道:“沒事。這點小傷算什麼?你忘了我有阿靈了?”
“阿靈一定恨死我了。”
他笑出聲來,道:“你放心,我自會跟她解釋,她再生氣也不會恨你的。你終究是她的親人,是她的朋友。”
蓁蓁感激地看着明方,又和他一起回了衛家。
蓁蓁回到寝室,踏入室門,瞧見他站在她面前,含情脈脈地注視着她。
衛恩一直在等她。
她哭了。
衛恩沒有片刻猶豫,走過去抱住她。
流華和詩甯關上了室門。
她在他懷裡哭得厲害。他雖心痛卻無能為力,隻能不住吻她頭上青絲,做徒勞的安慰。
蓁蓁哭着哭着,從他懷裡出來,擡眼問他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壞?很令人厭惡?”
他不以為然道:“哪裡壞了?哪裡令人厭惡了?”
“你明知故問。”蓁蓁嘟着嘴,淚流滿面。
“你做什麼都是我的櫻奴。”
“真的?你是不是腦子壞了?”
“我還真是腦子壞了。自遇見你,我滿腦子裝的都是你——不僅是你,跟你有關的我都裝,裝不下了還要裝,可不得壞掉?”
蓁蓁被逗笑了,半哭半笑嗔他道:“你讨厭!你慣會哄我。”
他正色對她道:“櫻奴,我知道,你都是為了我,所以真不是你的錯。我又怎會因此讨厭你呢?”
蓁蓁擡頭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櫻奴,”他繼續道,“你就讓我,做一回凡人,和你同生死。你就不要再想那九條狐尾了,好嗎?”
蓁蓁擡頭對他道:“你想過,你會被同族嘲笑嗎?”
“我想過。可隻要能和你在一起,這些嘲笑算什麼呢?”
“他們會排擠你、孤立你,背後說你壞話,好事不提你,壞事都往你身上安,久而久之,可能連你家人都不願接納你,趕你走……”
“櫻奴,還記不記得我說過,‘隻要鐵定了心在一起,一切終歸有辦法’?”
“記得,可你有資格過正常的生活……”
“櫻奴,正不正常,不是由妖界定義的,是我們來定義的。你會嫌棄我嗎?”
蓁蓁搖搖頭。
“那就行了。”他道。
“可你終有一天,會想回到過去,會想做九尾狐。我不想你因我,做了你這輩子最後悔的事。”蓁蓁說。
“櫻奴,隻要是為你做的,沒有一件需要我去後悔。若我連想為你做的事,都畏畏縮縮不去做,才會後悔。沒有你,我活再長,再強大,都沒有意義。”
蓁蓁呆住了,她掂量到自己在他心中分量如此之重,重到他不願比她多活幾年。她還勸什麼呢?也許讓他做他想做的事,是對他愛最好的回應了。
“二郎,我答應你,不再逼你做回九尾狐,我也不會再想那九條狐尾了。”蓁蓁對他笑道。
他笑了,笑得開心,笑得甜蜜:“好。我們就這樣永遠在一起,一起過凡人的生活,一起老死,沒有什麼能讓我們分開,生死也不能教我們分開。”
他和蓁蓁緊緊相擁,沒有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