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官兵們都走了,一身白衣的方桦才從遠處走了回來。她此時已經把臉擦了,露出了恐怖鬼臉之下小巧溫婉的面容,耷拉着眉梢,一臉疲憊。
“公主,你要被罰去軍營啊,軍營中可全是男子,這如何使得?”
“誰說全是男子?”華書不以為意地遙遙一指,“那軍醫不就是女的嗎?她能待我怎麼就不能待?”
說完,她無所謂地擺了擺手:“别跟我說什麼男女有别啊,我可不樂意聽。”
她話裡嫌棄方桦,手上卻自然地拉過方桦的手,兩人互相攙扶着,借着微弱的月光往藏馬的方向走去,随後乘着月色疾馳回了歸義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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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辰不早,華書本想帶着方桦盡早歇息,結果一進院子就看到自己的房間燈火通明,暗道不妙。
怕方桦受牽連,她悄沒聲息地把方桦安排好,随後深吸一口氣打開了房門。
果不其然,室内,華景端坐案前滿面怒色,仲迢則跪在下首無奈地看了華書一眼。
華書見狀頓時眉頭一皺,微妙的心虛瞬間變成了火氣:“阿兄讓仲迢跪着做什麼?他自小也沒跪過兩回,真這麼生氣,沖着我來就是了!”
華景被她這理直氣壯的樣子氣笑了:“你真這麼心疼他,就别整日逼着他跟你做那些事!在家牽連阿嫽,在這牽連仲迢,你可真是好樣的!”
見他提起阿嫽被罰一事,華書瞬間黑了臉,冷笑一聲:“呵!是啊!阿父在家罰阿嫽下跪,你在這裡罰仲迢下跪,父子相承,兄長這個當兒子的學得可真好!”
“你!”
華書這話不尊父不尊兄也就算了,偏偏要提起阿嫽。
阿嫽是孟青妍密友之女,仲迢是華潤予青梅之子,兩人雖都是作為侍女、侍衛在兄妹兩人身邊長大,可到底情分不一樣,華景更是傾心阿嫽多年,今日被她這樣一激,頓時氣地不行。
華書白眼一翻:“阿兄在這裡怪我行事不當,牽累旁人,怎麼不想想為何他們願意助我?‘信近于義,言可複也’【注1】。我所做之事出于道義,仲迢自然願意相幫。”
“鵲枝遭此劫難,何其無辜?這全是李廣利與駱奉造的孽,本公主饒他們一命,已經是以大局為重了。今日我不過教訓一下,便是雁守疆都能理解我為鵲枝出頭,行事出格也是情有可原,為何阿兄還不如一個外人通明達理?”
華景聞言一驚拍案而起:“什麼?雁将軍知道此事了?”他一把扯過華書,上下檢查道,“他打你了嗎?”
華書被他擺弄一番語塞道:“雁将軍打我作甚?人家明事理得很,确定李廣利無事就放我們回來了,”她瞥了仲迢一眼,不滿地嘟囔道,“哪像你,動不動就罰跪。”
華景讪讪,揮了下手示意仲迢起來。
見仲迢出去,華書趁着華景心有愧疚,小聲說道:“但是過兩日我得去軍營。”
華景渾身一抖:“去軍營領罰嗎?”
華書:“……”
“你想什麼呢?我現在怎麼說也是臨塵公主的内臣,就算他身負爵位位列将軍,也不可能跟我動手。”
華景終于稍稍放了心,追問道:“那讓你去軍營幹嘛?”
“咳,”華書掩住自己想要翹起來的唇角,低頭腳尖踢了踢地面,“雁将軍說我不懂規矩,要我入營随訓一月。”
‘啪’地一聲,油燈爆起一個燈花,驟然亮起的光芒映着華景臉上的錯愕,素來俊朗不凡的臉,此刻仿佛一個冤死的鬼魂。
他騰的一下原地起跳,然後打了兩個轉就往外走去,腳步慌張地生出了幾分蹒跚,險些自己絆自己一腳。
華書眼疾手快地扯住他的衣袖把人扶正:“你作甚啊?”
華景雙手扶在她的肩上,眉頭微颦,雙目含水,語重心長:“沒事啊,好阿書,有阿兄在,一定不會讓你受這個委屈。阿兄親自去找雁守疆求請,出錢出力随便怎麼都好,實在不行阿兄替你服役,絕不讓你受這個委屈!”
華書面色複雜不已。
怎麼說呢?雖然有點蠢兮兮的,但是心裡頭莫名還有點酸酸漲漲的滋味……
這副兄友弟……弟不太恭的場景,讓華書有些不太适應,為了打破這個氛圍,她輕咳一聲,小嘴淬了毒一般張口道:
“阿兄你就别添亂了,你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騎不了快馬挽不動重弓,多走兩步腳底都能磨出泡來,你去還不夠給我們華家丢人的。”
随着她每吐出一個字,華景的眼睛就睜大一分,直到睜無可睜,他雙手捧着心口,雙眼含淚倒退兩步:“嘤!”
華書:“……”
好大一個冷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