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身藕紫色衣裙,算不得很白淨,但是眉目清淺秀麗,粗長的發辮垂在胸前,一行一動舉止娴雅,即使捧着大碗用飯也是秀美無雙,行止之間還和華書有幾分相似。
‘啧,這便是那鼎鼎大名讓孟疏沖冠一怒為紅顔的木氏女吧?’
阿莫半倚靠在憑幾上,打量鵲枝的眼神越發直接而戲谑,看得鵲枝坐立難安求助地看向華書。
“咳!”華書輕咳一聲打斷阿莫的視線,剛準備說些什麼,卻聽見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哄哄鬧鬧的嘈雜聲。
幾人忙轉頭向外看去,隻見遠處的夕陽光暈,驟然之間蒙上了火光,華書還未反應過來,阿莫突然跑到門邊大喊:“是烽火!”
鵲枝則指着另一側驚呼:“郎君,那邊也起了狼煙。”
衆人立時大驚,匈奴前夕攻城敗退不過一旬,怎麼會突然再次攻來?便是匈奴襲邊頻繁,也不應該在這個青黃不接的季節吧?
而這場面瞬間激起了華書不好的回憶,霎時間臉色慘白一片。
她重重掐了自己一下,疼痛讓她慌亂的心神稍定,轉向阿莫道:“阿莫,前幾日匈奴突襲,将軍僞裝巡邊暗中迎戰,好似早有準備,其間緣由你可知曉?”
阿莫一愣:“這,有什麼緣由将軍也不會告訴我一個軍醫啊,你倒不如問問符先生,他不是閑着沒事就要來看你,沒有跟你透露什麼消息嗎?”
符起自然是沒有說的,或者說是華書心中排斥,并不想細問當日之事。
眼看烽煙疊起,華書心下越發不安,她曾聽曹襄說過,匈奴侵邊多在秋後,這時候牛羊肥壯,粟菽豐收,就算不能占下地盤,也能搶到足夠多的物資,甚少聽說匈奴在開春之時如此頻繁入侵的。
華書沉思之間,鵲枝也是面色慘白,她抓着華書的衣袖提醒道:“郎君,匈奴來襲,你若不願回城找華郎君,還請即刻随鄉民婦孺入山躲避……”
阿莫聽見鵲枝這話眉頭一緊:“躲什麼?你這小女娘說的是什麼話,敵襲将至不說迎戰,竟要讒言大漢将士棄甲而逃?”
阿莫素來大大咧咧,驟然高聲訓斥,立時把鵲枝吓了一跳:“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華書見阿莫柳眉倒豎就要繼續訓人,鵲枝卻像隻小羔羊一樣瑟瑟發抖,趕忙護在鵲枝面前:“阿莫!你吓到她了。”
阿莫一腔憤怒被華書堵了回去,憋得臉都紅了,吭哧半晌指着華書怒罵:“你,你還護着她?難道你真準備當逃兵?枉我們将軍對你悉心教導,你對得起手上的長弓,身下的戰馬嗎?”
‘逃兵’二字仿佛一支利箭直插華書心口,讓她立時變了臉色。
當日敵襲,阿莫并未在場,雁守疆事後又沒說什麼,阿莫隻以為華書是受傷兼病重導緻昏厥不醒,并不知曉她當日怯戰之事。
這段時間華書與衆人相處漸深,阿莫私心裡對她也是同袍以待,自然以武威兵将要求華書,哪裡曉得自己‘逃兵’二字簡直把華書僅存的一點自尊撕碎了。
鵲枝心思細膩,見得華書臉色便知壞事,趕忙插嘴道:“是我言語不當,阿莫姑娘莫怪。烽火已起,回城也好,在此護衛百姓也罷,還得去與鄉老商議才是…….”
華書面色稍轉也不言語,阿莫終于從微妙的氣氛中覺察到了不對,讪讪道:“那,那便去吧,反正城内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也不少,我就留在這裡幫你護衛百姓好了。”
匈奴襲邊,鄉老一面組織在冊田卒前往姑臧主城護衛,一面組織其餘鄉民沿邊巡防,還要組織老弱婦孺幼童攜帶家什進山躲藏,忙碌不已,多來幾個年輕力壯之人幫忙自然很是高興。
華書雖然身份不凡,但在戰事上遠不如與匈奴打交道更多的三老等人熟稔,更不及三老威望,便沒有多話,直接聽從鄉老調遣跟着隊伍巡防。
華書跟着安排一番才算騰開手轉向跟着她跑來跑去的鵲枝:“你陪着紅魚兒和小寶照顧鄭媪吧。”
鵲枝立刻急紅了眼圈:“那郎君呢?”
華書拍拍她顫抖的肩膀安撫道:“放心,我能自保,再說還有阿莫和茅叔呢,照顧好你自己,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了。”
阿莫雙手抱臂站在一旁看着兩人,實在覺得膩歪,她對鵲枝的偏見不是一兩日了,在她眼裡,這哪是什麼柔弱的小女郎,分明是個惑人的蘇妲己!
“走不走啊,旁的巡防隊都出發了,要不要我給孟郎君尋套刀筆,好寫上一篇死生别離的傳世名賦啊?”
華書:“……”
阿莫的嘴,一如既往地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