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淩煙沉默不語。
他的沉默,在陸溪雲眼裡,就是默認。
少年人瞬間炸了。
陸溪雲驟然怒起,語氣裡盡是不敢置信:“謝大哥!你說你是來治病的!”
看着青年的憤然摸樣,謝淩煙幽幽歎上一口氣,隻沖着任玄冷聲道:“你話太多了。”
任玄卻毫不在意地揚了揚眉梢,嘴角噙着意味深長的笑:“多言是末将的毛病,謝城主見諒。不過,比起末将,您什麼都不肯解釋,隻把陸世子當個孩童哄騙,豈非更為不妥?”
謝淩煙微眯起眼眸。
任玄這個家夥,挑撥離間的一手玩得倒是爐火純青。
眼看着陸溪雲就要被任玄忽悠過去,謝淩煙冷靜權衡了一瞬,選擇先一步服軟:“溪雲,非是瞞你。”
見青年咬牙不語,謝淩煙歎口氣,索性和盤托出:“這鎮上的,并非神迹,而是偃術。”
謝淩煙徐徐道來:“穆王時,有能工巧匠,所制木偶,恍如活人,世稱偃師。”
他頓了頓,聲音微冷:“他們在此地行醫,而旁邊的三喜鎮上,已有大量人口失蹤,部分被找回來時,神志不清。溪雲,我身為銀樞城主,你說這件事,我能置之不理?”
陸溪雲抿唇不語,沉默了半晌。
須臾,少年眼中鋒芒一現:“謝大哥,這群人我替你殺幹淨,你安心治病,好不好?”
謝淩煙搖了搖頭:“你的身份,不适合出手。”
陸溪雲是雲中之人,背負着雲中的立場,擅自行事,自然會給雲中招緻麻煩。
陸溪雲糾結了一下:“我匿名行事,秦疏那邊,謝大哥你不必擔心。”
不對。陸溪雲朝着謝淩煙直勾勾望過去,面色狐疑:“謝大哥,你在擔心秦疏?”
這簡直是太陽從西邊冉冉升起了。
謝淩煙蹙眉,靖西王府和雲中帥所如今密不可分,雲中是雲中,秦疏是秦疏。雲中是西府必須依附的勢力,秦疏是陸溪雲最好遠離的混蛋。這麼簡單的事,陸溪雲怎麼就總分不清呢?
謝淩煙頗是有點恨鐵不成鋼:“他那麼兇你,你還能擔心他?”
任玄聽得心下嗤笑,秦疏能對陸溪雲兇?哈,那狗皇帝可真是出息了。
陸溪雲幹咳一聲,表情讪讪:“吵架而已,很正常啊。”
謝淩煙越發惱火了:“什麼叫而已,這麼多年,你父王吵過你嗎?我吵過你嗎?”
陸溪雲弱弱瞄他一眼,小聲嘟囔:“您現在不正在罵……”
謝淩煙眉峰蹙起:“你說什麼?”
眼看謝城主就要祭出可伸縮的長輩三件套(雞毛撣/戒尺/家法荊條)了。
陸溪雲躲的飛快,一溜煙,人已經貓到任玄身後了。
任玄不動聲色地将少年擋在身後,笑意不減:“謝城主,我們明明在聊偃師,怎麼忽然就轉移到陸世子身上了?”
陸溪雲貓在後面點頭如搗蒜。
謝淩煙冷眼一瞥:“雲中帥所英才雲集,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反正我家溪雲如此不服管教,我看,不如讓溪雲脫離雲中,對你我都是好事,将軍以為呢?”
這話一出,便是熟悉的日常勸分現場了。
謝淩煙真是無時無刻不想把陸溪雲的戶口從雲中遷出去。
秦疏一人失戀,對象全家點贊,這狗皇帝的愛情,真是半點護城河都沒有。
全靠他縫縫補補。
任玄話鋒一轉,神色愈發坦然:“謝城主此言差矣,世道動蕩,天下大争,哪有永遠的偏安之地?在下正是奉命前來相助。若城主不嫌麻煩,襄王殿下可以親自前來,與銀樞城會盟。”
以上種種,全是任玄信口胡謅。
一頭堵,不如兩頭瞞。反正就秦疏和謝淩煙這‘海枯石爛’的仇視關系,這倆人這輩子能不能見面,都兩說了。
畫餅嘛,往大了畫,今天這事他說了算!
他話音剛落,就見陸溪雲眼中一亮,連帶着看向他的目光都多了幾分欣賞。
任玄嘴角微微上挑,狗皇帝學着點,看看老子是怎麼幫你刷好感度的。
自從學會了随便胡說八道,精神狀态立馬穩定多了。
謝淩煙冷笑一聲:“會盟?将軍不會是空手來的吧?”
任玄勾勾嘴角,他不單單是空手來的,他還要再順一個陸溪雲回去。
任玄淡淡開口:“隻在下一人。”
謝淩煙戲谑:“”哦?将軍一人可抵萬馬千軍?”
任玄緩緩搖頭:“不能。”
他話鋒一轉:“但能救您一命。”
這話剛落,陸溪雲眼神一亮,聊了這麼久,終于讓陸溪雲聽到重點了。
陸溪雲搶過話頭:“任将軍,要怎麼做?!”
任玄不緊不慢地答:“陸世子,卑職若是能救城主一命,您是否即刻跟我回去?”
陸溪雲不做猶豫:“好!”
謝淩煙冷笑,開口便是譏诮的口吻:“不知将軍,要如何救謝某一命。”
任玄施施然開口:“求醫。”
他指了指眼前的藥鋪:“這幫偃師,百姓稱神,不是空口白話。他們能殺人,也能救人。是鬼,亦是神。”
謝淩煙笑了:“治病求醫,三歲娃娃都懂。藥鋪在此,醫生也在,謝某敢問,救我,哪裡非将軍不可?”
任玄瞥了眼面前密密麻麻的人群,語氣從容:“我得到消息,他們一天隻醫一人。城主要去争嗎?”
謝淩煙同樣瞥了眼跪拜如潮的求藥者,若真有神仙在此,謝淩煙倒也能放下身段。
但他已知,這藥鋪裡的,是鬼非仙……
謝淩煙氣笑:“難道将軍要去争嗎?”
任玄不答,直接操作給他看。
他轉過身,猛虎下山般,精準紮進了那片烏泱泱的人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