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要開始發火了。
莫棟的長袍早已被冷汗浸透。
一個七品武者逆煉四品,别說解除禁術,就連強行解除這層抑制,都足以讓對方在頃刻間反噬而亡。
這人根本就不可能變回來。
他深吸了一口氣,強行穩住心神,咽下喉間的幹澀:“小楓,你再好好想想……你真的想讓哥哥變回來嗎?”
莫棟語氣刻意放緩,聲音帶着某種誘哄的意味:“他罵你是怪物,他不要你了啊。”
他頓了頓,帶着一點可惜,一點無奈,一點蠱惑:“變回來,他就會把你丢掉的。”
袁楓一愣,似乎是被點到了痛處,少年的神色慕染的猙獰了起來。
“不許你再說了!再說我就殺了你!”
少年的聲音陡然拔高,帶着近乎歇斯底裡的不安與怒意,袁楓似有逃避的連退數步。
“不是……我不是怪物……”
“我會聽話的……”
不對——不是——
袁楓捂着頭跪了下去,他的頭更痛了。少年的指尖死死抓着自己的頭,像是要把那些不斷湧入腦海的聲音撕碎。
「袁楓,你别再跟着我。」
「都說了,我管不了你,更不是你的兄弟。」
「你還不清楚嗎?你就是個怪物,這村子容不下你。」
「你——跟他們走吧。」
——是哥要趕他走的。
——哥已經不要他了。
莫棟半跪下身子,雙手搭上少年的肩膀,聲音溫和得近乎化出水來。
“小楓,哥哥這樣,就不會丢下你了。”
“他可以陪你一輩子。”
袁楓狠狠抓住了莫棟的衣袖,他的眼神是混亂的,像是被困入風暴中央,掙紮着,卻找不到出口。
那層混沌的恐懼之下,逐漸浮現出一股決然。
少年的手還在抖,卻更為決絕。
“要……要哥陪小楓一輩子。”
任玄凝神不語。
上一世,他從未真正明白過,明明袁楓一生都在尋找恢複兄長的方法,可為何他卻從不忌恨偃師?
一個被抛棄的造物,一個被偃師毀掉一切的“鬼子”,一個嗜血成狂的怪物,卻從未對這幫自诩造物之神的偃師舉起屠刀。
這個困擾了他多年問題,此刻,任玄終于有了答案。
袁楓不去忌恨偃師,因為一切都是他願意的,毀掉他兄長,不是那幫偃師。
——是袁楓自己。
而這一刻,做出決定的少年,隻有八歲。
袁楓親手将自己推入深淵,步步墜落,無可轉圜,萬劫不複。
夜風烈烈,殺機如霜。
“袁楓——”
驟然的冷喝之聲,震得袁楓指尖凝聚的猩紅氣旋微微一顫。
少年茫然擡首,目光混沌猶存。
任玄心頭劇震,駭然望向開口之人:“士安!”
過渡的氣元虛耗,青年周身氣息浮沉未定,然眉宇間卻凝着不加掩飾的怒意。
盧士安聲音沉冷,鋒銳似刀,字字削骨:“你兄長養你十載有餘,他罵你是怪物,你不思己過,反去向一群虎狼尋求庇護?”
“知錯當改,悔罪當行,如此淺顯道理,無人教過你嗎?”
任玄神色驟變,忙伸手去欄。
袁楓非是尋常孩童,心境不穩,意念時狂,随時都可能失控。
然盧士安卻未有半分猶豫,側過身,淡然擋開任玄伸來的手。
青年目光中,半點驚懼也無。
任玄心下一沉,一瞬間頭皮發麻。
盧士安這人有個緻命的毛病——他可冷靜謀局,亦能執筆定篇,唯獨卻在生死之間,行事狠絕,不留餘地。
盧士安語調冷沉:“你呢?你在做何事?”
空氣驟凝。
袁楓周身氣息翻湧,猩紅的氣旋在虛空中疾速翻滾。
盧士安卻未因此停頓。霜刀入骨,直指其心——
“你在将你的兄長,也化作怪物。”
“那他罵你錯在何處?你本就是個怪物。”
袁楓瞳孔驟縮,殺意如潮水般洶湧激蕩。
任玄疾然出手,一把攥住盧士安的衣袖:“士安,别再逼他了。”
然青年立于夜幕之下,未有半步退卻,目光森冷,逼視少年,淩厲如刃。
問罪斷獄,他在逼少年,直面自己的罪愆。而這場博弈,已至臨界。
“不是!小楓不是怪物!”
少年嘶聲咆哮,歇斯底裡地反駁,似垂死困獸的悲鳴。
“是縣城那幫狗官先欺負我哥的!”
盧士安眉心微動,上月中,南衛縣突發血案,二十餘官吏盡數斃命,慘死于衙門之中,至今懸而未破。
青年神色冷然,言辭之間凝霜立雪:“你兄長讓你去殺人?”
袁楓怔住,瞳孔驟縮。下一瞬,他猛地拽住莫棟的衣襟,指節發白,怒聲質問:“是你說的!是你讓我殺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