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昭轉班的舉動無波無瀾又暗藏洶湧,嚴易知也沒想着避諱,直接就坐到柳明昭前桌的位置上,鏡片後的眼神銳利,“柳明昭,你是怎麼轉來一班的?沈家閻王幫的你?”
柳明昭合上書本的動作一頓,擡眸,平靜無波,“你讨厭我。”
是平鋪直叙的陳述句。
嚴易知沒和柳明昭接觸過,對她的風格還很陌生,聞言一愣,下意識地看了眼柳明昭身側的許念一眼,見他毫無反應,也不知道心裡怎麼想的,便點頭道:“沒錯,我想這很正常,畢竟誰都會讨厭害群之馬的,不是嗎?”
害群之馬……
許念發現嚴易知好像确實很讨厭柳明昭,否則不會說得這麼重。
柳明昭安之若素,并沒有因為嚴易知的形容而生氣,反而淺淺一笑,做足了世家大小姐的派頭,下巴微揚,眼神說不上挑釁,但絕對與平易近人無關。
“你想要警告我,這說明你幻想着我會忌憚你,又或者會知難而退,但是我可以直接告訴你答案是不可能,所以我想我們之間已經無話可說了對嗎?”
嚴易知氣悶了一會兒,忍不住嗆道:“你别整天纏着我兄弟。”
許念萬萬沒想到,自己中槍居然不是因為柳明昭而是因為嚴易知。
沒有辦法視若無睹置若罔聞了。
許念放下筆,看向柳明昭,笑容溫和,帶着幾分息事甯人的味道,“柳同學,你昨天的密文很有趣,能和我說說是怎麼想出來的嗎?”
柳明昭食指一跳,似笑非笑地看了有些怔楞的嚴易知一眼,随即嘴角弧度加深,眉眼間盛滿了盈盈的笑意,“得了,我不和他一般見識就是了。”
嚴易知被柳明昭的姿态惹怒,還想發火,結果被好友淡淡地瞥了一眼,怒火消散,隻能冷哼一聲,站起身離開。
許念這小子,不識好人心!
嚴易知走了之後許念才露出幾絲歉意,“對不起,易知他的性子有些魯莽。”
對于這種假中央空調柳明昭還是很喜歡的,起碼會尊重人啊,不管心裡怎麼想的,至少面上滴水不漏。
柳明昭猛地湊近許念,成功捕捉到少年突然縮小的瞳孔,然後又突兀遠離,笑得見牙不見眼,“沒事,他怎麼想與我何幹?”
這話叫人沒法接,許念笑了笑,眼神溫潤,聲音如炊煙渺渺下幽綠的山脈起伏,“不過我是真地很感興趣,并不是為了轉移話題才随口說的。”
這時節,許念在心裡想,如果柳明昭打蛇随棍上要用明文的内容調戲他的話就繼續保持距離,過段時間找個理由叫老師換座位。
之所以是過段時間,是不想讓剛來的柳明昭太過沒臉。
然而許念的想法落空了。
柳明昭拿出紙筆,微微靠近,是雖然會不安但又不讓人反感的距離,不帶任何輕佻,非常認真地對自己解釋着她的思路還有設密鑰時的想法。
有幾縷頭發不經意間滑落,柳明昭神态從容地勾起無名指将其别到耳後,露出精緻小巧的耳垂,淡粉色的嘴唇開開合合,偶爾能夠看到其中紅嫩的舌尖。
許念猛地眨眼,心道色-即-是-空,可是柳明昭說了什麼卻再也聽不見了。
沈謙澤在門口看着這一幕,眼神晦暗。
幾個大跨步走進去,抓住柳明昭的手臂。
柳明昭轉頭,發現沈謙澤面沉如水地瞪着她,語氣是咬牙切齒的,“你給我出來!”
在一個微妙的時間出現在一個微妙的地點,做出令人誤會的舉動說了令人誤會的話,用腳趾頭都能得出正确的結論。
柳明昭身為當事人,旁觀着得出這個正确的結論。
然後甩脫沈謙澤的手,微微蹙眉,幾許不悅幾許惋惜,“沈謙澤,有事就說,别動手動腳的。”
“呵~現在給我……”話說到一半又咽回去,沈謙澤深吸一口氣,努力維持着顔面,“就是無聊了,說好的讓我圍觀呢?轉班了也不告訴我,你藏得夠深的啊。”
沈謙澤指的是柳明昭在一班班主任面前做的那套高考卷子。
鬼學渣!誰家學渣能比去年高考狀元還厲害的?
許念見“鬼見愁”的沈閻王在柳明昭面前收斂自己的脾氣,眉眼間還洩露出幾分委屈,心下詫異,雖然知道看八卦不好,不過還是默默地選擇了圍觀。
柳明昭揉了揉眉心,語氣間透露出幾絲無奈,像是在教訓一個不聽話的小孩子。
“你想說什麼直接說。”
想說什麼?
沈謙澤突然間四肢僵硬,一股寒意從腳心竄上來,傳遍了四肢百骸,連牙齒都在打顫。
死死咬着牙,從牙縫裡蹦出幾個字,“你想多了。”
柳明昭視線往下,不出意料地看到沈謙澤攥緊的拳頭,想笑他死鴨子嘴硬,心底卻泛起一陣悲涼,差點兒讓她濕了眼眶。
不過就是一瞬間的脆弱罷了。
柳明昭冷下臉,是前所未有的冰冷,而且僅僅是冰冷還不夠,還要把這冰冷化為一把利刃,狠狠地刺進沈謙澤的心髒才甘休。
冷笑一聲,眼中透露出的是滿得幾乎快要溢出的不屑和嘲諷。
唇角的笑痕裡印刻的是殘忍。
沈謙澤一般都是處于柳明昭的位置上的,第一次成為被施予這種眼神的對象,連靈魂都被揉碎的痛苦。
上課鈴聲響起,老師走進來,喊了一聲“那位同學”,像是找到了一個發洩口,沈謙澤紅着眼用力扭過頭,“叫什麼叫!”
老師一愣,看清楚了說話的人是誰,不禁暗自苦惱,還來不及補救,對方就快步上前踹翻了講台風一樣地踏出了教室。
柳明昭站着,看沈謙澤的背影消失在門口,然後面無表情地坐下,脊梁挺直像插了一塊鐵闆。
這完完全全是她的罪過。
方才柳明昭背對着許念,許念沒有看到她臉上的神情,但是從沈謙澤的行為裡也可推演出一二。
道不清理還亂。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許念感覺此刻的柳明昭身上圍繞着一股死氣。
這種感覺是突然間冒出來的。
而且莫名其妙。
“死氣”是什麼?
如果問許念這個問題,許念也不知道,但是看着柳明昭,看她繃緊的下颚,這感覺就從腦海中蹦了出來。
硬要說的話,就是“哀莫大于心死”。
許念覺得自己最近太過多愁善感了,本來隻是同學或者說朋友間鬧别扭的一件小事,對象之一還是喜怒無常的沈謙澤,他居然都能排演出一出大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