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雲詫異地應了。這個新奶奶做事,實在不同尋常。哪個新嫁娘的嫁妝是不讓自家人管,反而讓婆家派來的丫環管的?這麼個差使派給她,反而叫她尴尬起來。
程嘉束的兩個丫頭,冬雪素來老實,倒不顯什麼。秋霜面上已明顯露出幾分焦急出來了。
程嘉束倒不覺得有什麼。自家的丫頭連字都不認識,怎麼做倉庫管理?或許不識字也會有不識字的辦法,但程嘉束也不想為這些費心。說到底,錢财不是什麼大事,怎麼樣才能在祈家好好活下去,這才是重點。
别說什麼娘家人可靠的話了,程家人與祈家人對她而言,并沒有什麼分别。
認人加清點财産就花了、重新登記造冊,便花了兩天的時間。這日傍晚丫頭們送飯來的時候,提醒程嘉束:“世子讓奴婢轉告大奶奶,明日一早,便要同奶奶一起回程家。回門禮管家已經準備好,也請奶奶莫要誤了時辰。”
哦豁,幸好提醒了一聲,不然程嘉束真就忘了還有三朝回門這個事。
她想了想,吩咐道:“明天冬雪跟我一起回去吧。”
一旁的秋霜欲言又止,見程嘉束沒有理會,又緩緩低下頭。
程嘉束倒不是厚此薄彼,隻不過她确實跟冬雪比較熟悉罷了。而且冬雪也不是個惹是生非的性子。秋霜是彩霞不肯做陪嫁,才被換了上來的。此前二人從未見過。回程家這種令人不愉快的場合,她自然是要選個自己比較熟悉的人跟着。
但是秋霜并不清楚這其中的原委,她甚至不知道程嘉束嫁入祈家的内情,她隻是覺得委屈,自己成了姑娘的陪嫁,按說應該是姑娘的貼心人,但姑娘要緊的事情卻甯可交給外人,也不叫她做。冬雪從前便是侍奉姑娘的,姑娘更信重她,秋霜無話可說。可是把嫁妝都讓祈家的丫頭管,這算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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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提秋霜的一肚子委屈,程嘉束在跟祈瑱一起去程家的的路上,夫妻二人依舊一派疏離冷淡。祈瑱甚至完全不介意将他對新婚妻子的冷淡擺在明面上。
他騎在馬上,冷眼看着程嘉束由婢女扶着上下馬車,完全沒有搭把手的意思。但令他有些意外的是,程嘉束面對這份明顯且刻意的冷淡,竟然也絲毫沒有困窘或者委屈的樣子。
她似乎是很平靜地接受了他的态度。現在細想起來,似乎成親那天到現在,程嘉束的表現一直很冷靜。沒有新嫁娘的嬌羞,也沒有熟知自己處境的恐懼,她仿佛就是順其自然地接受了自己的命運一般。
祈瑱移開目光,甩掉自己腦中對程嘉束的性格的猜測。将缰繩遞給迎客的小厮,冷臉在程府管家的迎接下進了大門,并沒有要等後面跟着的程嘉束的意思。程嘉束淡定自若地跟在他後面進了正廳。
昔日的政敵,今日的翁婿見面,氣氛卻如春日一般和煦。祈瑱态度客氣卻又不失恭敬地朝程在沣與趙氏行了禮。
按習俗,婚禮女方宴客,都是在三朝回門那天。中午宴請親朋,新婚夫妻出來各自出來招待男賓女眷,晚上自家人再聚。
程嘉束不知道祈瑱陪着程在沣裝好女婿,去應酬賓客是個什麼情形,想來也不會差。祈瑱年紀雖輕,但是因為熙甯侯人盡皆知的病弱,他出仕極早,應對這種場面自然不在話下。而對程嘉束這個社交恐懼症重度患者而言,擠着笑臉跟着趙氏一起,應付各式各樣的人等真是痛苦至極。更不用提這裡頭的賓客大部分是趙氏的親朋故交了。
偏生趙氏又擺出一副心疼好女兒的慈祥面孔,口口聲聲地說着,我們家束姐兒身體不好,以前也沒有見過某某太太,這回好容易有機會,快來給某某太太行個禮罷!笑咪咪地指揮着程嘉束對着一個個夫人太太行禮,程嘉束覺得自己的腰簡直都快斷了。
當她又一次行完禮起身,轉頭看到趙氏那嘴角一抹諷刺的笑容時,她忽然意識到,什麼認親,什麼應酬,趙氏其實就是借機折騰她罷了。
程嘉束靜靜地看着趙氏。趙氏見她表情,知道她已經心中明白,更是冷笑看她,神情不屑。
是,我就是折騰你,你又能如何?
程嘉束一笑轉身。撕破臉嗎?她也會。
程嘉束不再跟着趙氏,她端起新嫁娘的架子,羞澀地躲在一邊,任誰過來,都是微微一笑,無論别人對她說什麼,她都是害羞地低頭不語,或者掩面退後躲閃。倒沒有人覺得她舉止不當,反倒忍不住笑話她:“看把新娘子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