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在沣畢竟居于高位多年,而程嘉束前世也不過是個普通打工人,面對周身散發駭人怒火的程在沣,她自然擋不住他的氣勢。
程嘉束再也笑不出來,索性也不強笑,平靜看着程在沣道:“我是不知道啊。因為沒有人教過我什麼是綱常,什麼是廉恥。程大人您飽讀經書,聖人教誨;想必禮義廉恥是很熟悉的,那請問您,苛待親女是什麼禮義?賣女求榮又是什麼聖訓呢?”
程在沣怒極,狠狠把眼前的茶盞摔在地上。大廳内落針可聞。連一片極小的碎片骨碌碌一直滾到門檻處,撞到門檻的聲音都聽得清清楚楚。
祈瑱完全當自己不存在。雖然有心不喜程嘉束忤逆父母的行為,但不得不承認,看着程嘉束言詞如刀,将程在沣這個小人堵得說不出話來,他竟然覺得挺痛快的。
祈瑱固然可以泰然自若,可一旁的丫頭婆子們早就吓得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尤其是兩個孩子,哪裡見過這場面,更是手足無措。
随着茶盞砰地一聲摔在地上,年齡最小的程嘉禾再忍不住,哇地大哭起來。
程嘉束被哭聲刺激到,滿腦子贲張的熱血登時涼了大半,原先被趙氏與程在沣激怒失控的理智也回複了正常。
怒火發洩過了,滿頭熱血褪去之後,便覺得有些意興闌珊。
程家不過是一幫子勢利寡恩的小人而已。便是口舌再利,依舊改變不了這幫子人占據綱常名份的事實。她根本無法在實質上對這些人造成任何傷害。
她今日能當着衆人的面,羞辱這夫妻二人,出口惡氣,已是她能做的極限了。既然如此,再跟程家人糾纏下去也沒有什麼意思。
程嘉束“呵”地嗤笑一聲,随即幹脆利落地站起身,走過祈瑱身邊,她頓了頓,說:“走了。”
态度随意又輕浮,實在不是妻子應該對丈夫說的話。
但,大概是看好戲看得過瘾了的緣故罷,素來言行講究的祈瑱此時沒有覺得半分不快。
他聽話地站起來,還不忘朝程大人與趙氏揖了一禮:“嶽父嶽母大人,小婿告辭!”
語氣恭謹,表情懇切。仿佛剛剛那一場大戲不曾發生過一般。
然此情此景,這副作派卻更顯諷刺。
程在沣與趙氏的臉色更加陰沉了幾分。
程嘉束也不理祈瑱的表演,拉了一把一旁呆立着的冬雪,徑自往門外走去。
她完全不在乎讓祈瑱看到這出鬧劇。
或者說,也正是有祈瑱在,她才敢這麼跟程家人翻臉。
一來有祈瑱在,不用擔心程在沣會打她;若隻有她自己,這般挑釁,程在沣或者程家人一定會出手打人,她沒那麼傻。
再者,程在沣這樣的僞君子,最愛的就是臉面名氣。而她偏要在他對頭,孩子,下人的面前,把他們夫妻的臉皮撕下來。
出嫁女不敢得罪娘家,無非是寄望自己在夫家受氣,娘家能撐個腰。
可是,就算祈家欺辱她至死,程家也不會給她撐腰。而她與程家的關系好壞,都不會改變祈家對她的态度。祈家不想殺她,就不會因為她與程家翻臉就下手;祈家不想她活,程家也絕不會保護她。
所以,她為何還要憋屈,為何不出口惡氣?
管事們垂着頭躬着腰把這瘟神夫婦送出了門。
祈瑱出了門就輕笑兩聲,自己翻身上馬。程嘉束看了眼程家大門,冷漠轉頭上了馬車。
這個家門,程嘉束大約從此再不會踏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