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流雲觀的那件寶貝,雖然劉嫂口頭上喊那是盞“破燈”,但這“破燈”确實被流雲觀珍藏了兩百年之久,這是廣原縣一帶遠近皆知的事。
劉嫂雖然對那寶貝很不在乎,但她是信鬼神的人,說起來還是有些顫顫兢兢:“老道士可寶貝那盞燈了,平時藏得好好的,隻有逢年過節的時候才拿出來放在殿門前面顯擺。”
她補充道:“不就是怕别人小看了他們流雲觀,拿這東西出來吓唬人呗。”
我倒好奇一盞燈能怎麼吓唬人,劉嫂卻神神秘秘地對我說:“你還别不信,這燈确實有些滲人。”
“巴掌大,像個小燈籠似的,可那東西全是木頭制的,小枝條絞在一起像朵小花一樣,可好看了,可它沒裹紗,裡頭外頭都漏風,你想呀,這漏風的燈籠點起來也要滅,不滅也得燒了燈籠骨,你猜怎麼着,這東西裡頭還沒燈芯!沒燈蕊也沒蠟燭,裡頭卻有團火一直燒着,那火頭也不像個火頭,紅得像血,一明一滅的,像活的一樣,可吓死個人羅。”
聽着确實挺玄乎,我倒想看看是怎麼個模樣的東西。
“一盞小燈籠而已,其中還有什麼玄機?”
劉嫂來不及吐掉嘴裡的瓜子殼,迫不及待道:“老道士每次将那破燈拿出來都要大大地顯擺一番,說什麼這是他家祖師爺留下來的,裡頭呀收着一隻妖哩。”
我皺了皺眉頭,劉嫂以為我不順氣,說道:“阿宸啊,嫂子知道你本事大,收個妖什麼的全然不是什麼大事,小妖小怪的還需要那種法器麼,直接給宰了,隻有沒本事的才用這些東西哩。”
她以為我心眼小呢,興許還以為東西是我偷的呢,這才叫我不開心。
我肅穆道:“劉嫂說什麼呢,各家有各家的生意,我們這個道上的人都是懂得規矩的,别人家的東西可不能碰,碰了可是要倒黴的。”
大概是我的臉甭得有些吓人,劉嫂不敢再說什麼,但猶豫了一會兒又小聲問我:“但依你看,那東西裡面真收着一隻妖。”
我哂笑,道:“我沒見過那東西,可不好說。但若是真的,拿出來給你們看可不是什麼好事。”
劉嫂低聲罵道:“我呸,就知道那老家夥糊弄我們!”
劉嫂又罵罵咧咧了許久才想起去看自家的竈頭,彼時,白澤也放了課,我進屋與他一起收拾桌案上的筆墨,順帶鄙視了一下他那些小徒弟們寫的奇醜無比的字。
白澤隻當沒看見我眼裡的鄙夷,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嘴上卻說:“你在他們這般大時,字寫得還不如他們。”
我撇撇嘴道:“那是你要求高,總嫌我字寫得不夠好。”
我看着手中的醜字,忍不住埋怨道:“我那時的字可比他們寫得好多了。”
他似是驚訝:“我何時嫌棄過?”
我冷哼哼:“從前為你抄冊子吧,你嘴上雖然不說,可那表情卻是這樣的。”
我學着記憶裡的模樣,挺直了背像模像樣地端起一本冊子仔細端倪着,雖面露正色,卻微微斂了下眉。
我又學着他那一本正經的模樣歎了口氣,将那冊子輕輕放下。
“然後,第二日你就自己将那冊子再抄上一回。”我忿忿道。
白澤尋思了一會,我本以為他還記得,卻沒想到被他用書冊子打了腦門。
“莫要胡說八道。”
我甚為惱火,但深知作為一個凡人絕鬥不過神仙的道理,隻好将火氣憋回肚子裡,心裡寬慰自己,這老神仙一定是年紀大了,記性不好,我們年輕人不能與之計較。
“剛剛聽你與劉嫂相談甚歡,談了些什麼?”
白澤平時清高得很,很少問及我與他人聊的閑話,我覺着奇怪,回道:“流雲觀的寶貝被人給偷了。”
他“哦”了一聲,卻沒再問下去。
我倒忍不住問他:“這世上真有收妖的法器?”
他想都未想,回道:“自然是有的。”
“可那不該都是你們神仙的東西麼,怎會留在我們凡塵呢?”
白澤回頭看我一眼,說得很是高深:“三界本就相通,人界即生妖,自然也就有收妖的法器,還有收妖的人。”
他看着我,我想了想說:“原來你們神仙閑着沒事愛來我們凡塵找樂子。”
“就像你”這三個字我沒敢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