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着幾天的湖吃海喝幾乎花光了我身上所有的銀子,沒得它法,我隻好出門找活做。
對街的縣衙正好貼了找道士驅邪做法的告示,這場法事賞錢頗豐,我連忙揭了下來。
縣令大人見到是我,變得好生客氣,絕口不提上回的事,可我見到他卻想起自己差點遭罪的屁股,但即使心存芥蒂,我卻隻能看在銀子的面子上與他好生說話。
我心裡到底是有些不痛快,想這世間卑劣如此,怪不得白澤不喜歡凡人,他說人之七情六欲過甚,樣樣都占盡極端,常被之困死其中。
我覺得他是想說,人想得太多,活得很累,可要是像他那樣清心寡欲地活着,還活得那麼長久,這日子過得是否太沒意思。
這天是白澤出走的第五天,我又想起了他。
最近我常常想起白澤,本來是他棄我而去,有骨氣如我就不該想起他,但大概是因為沒人陪我說話,我覺得寂寞了,雖然白澤就算在也說不了幾句話,可我從五歲起就跟着他,從前他也會回天上去辦事,卻從沒有像這次這般不告而别,我想我該習慣起來,畢竟我可能再也見不到他了。
開壇做法那日天色陰沉,縣令找人在城樓上搭起祭台,城樓上寒風烈烈,吹起我寬大的道袍,凍得我瑟瑟發抖卻還要強撐着站立如松。
其實,做道士這行,姿态與信心十分重要,惑不得人的心也要惑得了人的眼,若要人信你,不論你有沒有真本事,姿态必然要高,故弄玄虛也定然少不了。
城樓下站了不少看熱鬧的人,我不曾低頭看他們一眼,反而一反常态地肅穆冷靜。我如今要裝成一名道法高深的道士,一為廣原縣驅除邪魔,二為城中百姓祈福,做的都是善事,姿态自然要更高些。
縣令在一旁看着,見我隻持一隻三清鈴做法,心中不免狐疑。
我不屑與他解釋,我與那些吃喝打诨的假道士不一樣,是有真本事的。
其實“迫風”本就是我唯一的法器,它由白澤親自施于法咒,而白澤原本就是掌管天下妖魔精怪之事的神仙,雖然是個文官,但好歹是個主事的,他開過光的東西比任何法器都要靈驗,驅邪降魔更是不在話下。
我如今想的倒是,我用白澤的東西,白澤能否感就能到。
唉,也不想想你凡間的跟班如今辛苦如斯,怕是快餓死了!
我站于城樓之上,昂首望天,“迫風”輕捏于指間,三震一吟咒,聲聲清澈灌入衆人耳中。
天地廣袤,育德靈生。
衆靈生兮,遵道循道。
不可妄念,不可逾道。
萬符金咒,馭之雷霆。
風兮吾兮,天神佑兮。
三清顯立,妖鬼避兮。
誦道千萬,惡念失兮。
生之滅之,生生不息。
等我吟完三遍咒詞,天邊的烏雲已漸漸淡去,一道霞光劈開雲朵從天際落下,正映照在城樓之上。
有點刺眼,我微微眯了眼。
那一定是個非常神奇的景象,我聽見城樓下衆人驚呼出聲,他們忽而對着城樓齊齊跪拜下來,就好像看到了什麼不可思異的奇景。
一旁的縣令已經看呆了,我暗喜,看來可以多得些賞錢。
這場法事過後,我發現周邊一些變化,一來縣令看我的眼神變得有所不同,對我的崇拜之情簡直溢于言表。再來是回去的路上,逢人就有人喊我“活神仙”,雖然我剛來時他們也這樣叫我,但後來見着我有個酸腐的兄長便改喚我白道長,其實我更喜歡“活神仙”這個稱呼,這稱呼多神氣,可比那些文绉绉的叫法讓人快活。
這次的法事我做得不錯,得了不少賞錢,可這次我也學乖了,就上酒樓點了兩個小菜和一碗米飯當作晚飯,回頭還問廚房要了些剩菜。
前兩日巷子裡的母貓在我院門前生了一窩小的,那母貓瘦得幹巴巴的,我怕它養不活,就常帶些吃給它補營養。
起先我問酒樓小二要剩菜的時候,小二看我的眼神别提有多别扭,我同他說是去喂貓,他勉強點着頭但明顯是不信我的。今日我再去,小二可比從前殷勤多了,還問我貓養得如何了,吃的夠不夠之類的話。
可見,這世間的人有多勢力。
我在院外廊下給母貓一家搭了個窩,雖然做工有些簡陋,但裡頭有我用舊被子打的底,一隻大貓和五隻小的擠在裡頭别提有多暖和。
母貓是隻黑貓,小貓有黑毛的也有黑白相間的。這隻貓從前就在巷子裡過活,但世人都覺得黑貓不吉利,并不待見它。
我們來了之後,它常常來我院外讨吃的,我也樂意照顧它。除了母貓,還有些鳥雀松鼠之小家夥常在我們院外溜達,我一向喜歡這些小家夥,但白澤喜靜,并不允許它們進到院子裡來。
雖然不想承認,但前兩天我自己做的菜實在難以下咽,就連母貓也不願再吃上一口。
今日我看這貓吃着酒樓的剩菜吃得津津有味,我撫着母貓光滑的毛,忍不住報怨道:“我好歹養了你一段時日,你都不能裝個樣子讨好我一下?”
母貓搖了搖尾巴,并不打算理睬我。
我坐在院門下,把幾個小的抱在懷裡。
“唉,都說養隻貓時間長了也會有感情,想來神仙的心都是石頭做的。”
“平時也沒見他對你多好,你倒願意為他說話。”
“我哪裡喜歡和他鬧了?就他這脾氣,你與他過個十二年試試?”
母貓一邊吃一邊嘴裡發出“咕噜”聲,突然它耳朵一堅,擡頭向後張望一眼。
遠處,元寶正朝我走過來,他手裡抱着蹴鞠,顯然是剛剛玩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