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我與白澤回了趟帝京,彼時帝京正下着一場大雪,許是生在南方的緣故,我自小尤為歡喜雪,見此雪景甚是欣喜,便棄了傘在雪裡飛奔了足足半條街,白澤就執傘走在後頭,也不知道是個什麼表情。
白澤不喜歡帝京,盡管如此,他每年照例會在年底前回到這裡小住上一月,等過了正月十五後再離開。
每年如此,我起先想不明白,後來倒被我漸漸看出些門道來。
白澤每每入京,當日必有訪客登門,我每年都會爬在牆頭數上一數,同樣是二十一位訪客,一天不差,一個不少,他們像是約好似的,彼此從不碰面,但總是在白澤入京的第一天,一個接一個地登門獻禮。
二十一位訪客中男女皆有,有俊美的少年,也有年長的老妪,但我知道他們并非凡人。
白澤從來都未親自見過他們,這些訪客也知趣,隻在門前放上一些禮物,行完拜禮便走了。禮物并不是金銀珠寶一類的貴重東西,全是些字畫書文之類的普通玩意兒,平常人見了乏味寡淡的東西卻偏偏是白澤喜歡的,雖然白澤對此恍若未聞,但我将它們存到庫房,他也未曾說過什麼。
如此想來,才意識到白澤在九重天上是挂着個官職的,雖然白澤自己說他是個文官,但他這神仙當得也是閑散,我看他平時也沒幹什麼正事,不過是遊曆山水,順便記些奇聞異事,他那本冊子還是我替他寫的,他這神仙可以說做得是十分得快活清閑。
而這二十一個送禮的訪客對白澤尤為敬重,白澤的冊子多記妖魔鬼怪之事,固然能對他這般敬重的隻能是妖魔鬼怪之類吧,可從來隻見凡人拜神仙,妖魔鬼怪怎也要拜?何況我看白澤平時過得清廉寡淡,在天上的階品必然不高,我這神仙書童也未覺得多長面子。
帝京是曆代人間帝王的居所,王氣盛極之地,風水極佳。白澤曾說過這樣的地方對妖魔精怪而言是最好的修煉之地,但人間帝王不似普通凡人,有王氣庇佑,所居之所四方龍脈聚集,雖妖魔精怪對之趨之若鹜,但卻不是個個都有本事靠近。除非國運衰弱,不然非一般妖魔精怪可靠近,更别說住在裡頭。
所以說這二十一個訪客個個大有來頭,能在帝京住着的妖魔精怪,定然活了不少年歲,都是好生厲害的角色。
白澤即是掌管他們的神仙,就算頂着個文職也需看管住他們,若他們在帝京鬧出什麼事來,他這文官的位子怕是要丢。
我覺得自己好生聰明,能讓自己摸出這翻理來,忍不住要偷笑出聲。
好在我忍住了,回頭偷看白澤一眼,卻見他并未瞧着我,隻是執傘駐足在一處正擡頭看空中的雪。
他一身白衣袍子,融入這雪景裡,倒是十分好看。
可這大冬天的穿得這麼薄,不免惹路人議論。
我隻得又奔回去,躲到他傘下。
“這帝京的天說變就變,都怪我忘了給兄長辦置些厚實衣裳,不過好在我們快到家了,兄長快些走吧。”
白澤一臉疑惑地看着我,可我哪裡管得了他,拖着他便往前疾走。
“這雪可好玩?”
我不明所以,隻回:“好玩得很。”
“想來在帝京,你最歡喜這雪精。”
“那是,多讨人喜歡。”
“他就是知道你喜歡,故而你每次回來他都連着造好幾天的雪。”
我停下步子:“下次定要會會他,和他道聲謝。”
白澤怪異地看我一眼:“哼,你就不怕這帝京生了雪患。”
我道:“我哪是那樣不知分寸的人,我就是與他交個朋友而已。”
“他給你些好處,你便要與他做朋友,若他做這些隻是在巴結你,而他與你做朋友隻是要利用你,你當如何?”
這次換我奇怪地看着他:“你這神仙當得也太累了些,真以為自己是香饽饽,人人都要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