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頭瞧着“迫風”還在,想必白澤很快能夠找過來,到時白澤定會讓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晚輩吃些教訓。
老頭的聲音幽幽地傳過來:“你可莫想着逃走,腦子再硬多打幾次也是要變傻的。”
“我又不傻。”
我幹嘛跑,白費力氣,我等着白澤找過來,好讓他教訓你們。
炎朔帶着我們朝東面走,走了大半夜,至天明時,才好不容易找對了無量潭的方向。
彼時我一夜未睡累得不輕,催着他快些找個客棧落腳,但這小子明明是個路癡,卻偏偏尋到處隐秘的山洞。
山洞不大不小,正在無量潭不遠處,從洞口向下眺望便可清楚地望見無量潭。
風景甚好,我們住得卻不怎麼适宜。
我窩在山洞一隅,眼睛盯着那洞口,外頭已經亮得刺眼,鳥鳴不斷。炎朔靠在洞口閉着眼一動不動,老頭藏在劍裡也沒個聲音,我卻困乏無力,感覺周身莫名籠了層寒氣,就是怎麼也睡不着。
我自認不是什麼嬌怯之人,但此情此景卻讓我不禁委屈起來。
我平常雖走慣了野路,但長這麼大,我還從未有過幕天席地,星月為伴的時候。白澤平素有些潔癖,從前若夜遇四下無人處就攜我瞬出幾裡路,去那村鎮上休憩,我睡覺必有床塌,哪裡有睡過什麼山洞。
後來我又想,從前有人說我活不過二十歲,到現在我這一輩子統共已去了十八年,我活着的這了了數十年遇到過神仙,也見過妖怪,去過很多奇怪的地方,我能和花草鳥獸同語,也有幾次差點被妖怪吃掉。我是個天命不凡的人,見過大世面的,而如今我不過是睡在稍有些寒氣的山洞中,頭頂即能遮陽又能避雨,洞前又有個能打善鬥的青年防着山林野獸,我又何必要在此時悲春傷秋。
等明日白澤來了,讓他好好訓一訓這兩個不知輕重的晚輩,再讓他給我變出個香塌來,着一床姑蘇宋錦,好好補上一覺。
我想到此處自覺滿意了許多,打了個哈欠向石壁上靠了靠,沒想到再眨眼時已經到了晌午。
我醒來後就坐在洞口等白澤來,時不時搖一搖腰裡的“迫風”,可直到芙蓉城昏暗的夕陽在天邊消失了個幹淨白澤也未來過。
其間炎朔打了隻山雞給我充饑,但我吃素,雖然白澤不在,我依舊隻吃了幾個烤果子。
後來我又等了三天,連吃了三天烤果子,我感覺自己的臉也瘦了些,但就算這樣白澤還是沒有來。
我漸漸覺得白澤幸許又在算盤什麼,原本他要找到我們簡直易如反掌,但城門一天不開我們一天不能離開芙蓉城,他大概料定炎朔不會傷我,并不急着來尋我們,就猶如甕中捉鼈,他要慢慢地捉。
可我快餓死了,夜裡也睡不好,渾身沒什麼力氣,更糟糕的是,第三日我便得了風寒。
想來你也不信,這是我五歲後第一次染上風寒,鼻子塞得難受,我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頗有些狼狽。
第四日,炎朔大發慈悲,帶我去臨近的郊野鋪子吃了頓素面,咽下溫熱面湯的那一刻,我這才緩過點神來。
中間炎朔走開了一會兒,我乘機問店家城裡可有什麼新鮮事?城主府有什麼傳出些趣聞沒有?店家撓了撓頭說城主府近日挺忙的,聽說白澤神君的小書童丢了,神君發了大脾氣,城主派了人滿城地找,動靜不小,但就是沒找到人。
“聽說那孩子還是個凡人,本來小孩子家家就貪玩,許是在哪裡迷了路。”店家說着又搖搖頭,“可是芙蓉城裡那麼多妖怪,凡人的孩子被妖怪吃了也不奇怪。”
我正要開口,炎朔便回來了。
炎朔這人也很奇怪,回來的時候居然帶了床被褥,還是姑蘇的宋錦。
這漢子居然還懂得姑蘇宋錦?
這是凡間的東西,我對這些本無甚研究,但白澤平日用的就是宋錦,他在帝京和姑蘇的宅子都用的這個,就連在外住店,他都能随手變出條宋錦被褥出來,故而我随他用慣了宋錦。
但宋錦在芙蓉城裡應該是稀罕物,就像帝京的宋錦就比姑蘇的高出好幾兩銀子,這東西在這裡可不好找。
我問炎朔東西在哪裡買的,他說在前面布匹鋪子随便買的,他這話顯然沒過腦子,說完他自己都覺得後悔。
我心裡基本有了數,也不再同店家套話了,我把手裡的被褥抱緊了些,又趕緊回去把被褥鋪好,美美地補了個覺。
我從白天睡到黑夜,醒的時候,外頭的月亮還挂着,炎朔在門口睡得沉,我出了洞口他也沒有察覺。
芙蓉城的月亮也是渾濁得好似泡在了髒水裡,但我今日瞧着這月亮順眼,忍不住擡頭看了許久。
不遠處的瀑布水聲不斷,此處山崖不高,奇怪的是崖上的流水與崖下的無量譚雖為同源,卻隻有無量譚在夜裡泛着奇異的藍光,那些光點如同魚一般在水中遊動,十分靈活多動,竟還比月光要明亮。
我站在崖上俯瞰無量譚,山上的水流沒有害處,卻唯獨山下的譚水不可靠近,那些光點也絕不是什麼發光的魚,至于到底是什麼,我倒不想知道。
我見崖下有人走動,天未明的時辰,竟有人提着燈籠由遠及近地走向無量譚。
我好奇望着,無量譚尤亮,燈籠越接近無量譚便越能看清來人,那不是一個人,居然是三個人。
看他們衣着,似是一男兩女,其中一人帶着面紗。